2010年12月30日 星期四

捷運內衣廣告 Underwear Ads in MRT


活到這麼老了,若你問我,人間最嚴重的「置入性行銷」為何?我的答案是:女體。不論翻開哪類媒體書刊、走在大街小巷、從視覺到文字,處處都高比例、放大地、明顯地行銷女體。哪一個國家都一樣;哪一個區域都一樣;哪一個人種都一樣;對於女體所象徵的「女色」,乃此人間最大的執迷與無明。

從小到大,被一路置入性行銷慣了,人們看衣著全無或衣裝極少的女體早已看到麻木,也同樣當成天經地義,誤以為女體就是被人娛樂的;就是光光兒的、脫光屁股拿來看、露這露那的、動作眼神妖裏媚氣的、拿來品頭論足的客體。所謂欲界,不就是這麼一回事兒?欲界實在沒什麼格調品味,低俗得很。

過,假如您長期當僧眾,長期活在「女體置入性行銷廣告網」之外,忽然在捷運車廂裏一抬眼,看見頭頂上方放大又加長的女性內衣廣告時,心境上、體會上、反應上就大大不同了。真是好大一張,模特兒只穿一組花花內衣,姿勢是躺著的,頭髮是長的。她讓我想起了她。

一具同樣躺著,從活到死,赤裸橫陳的女體。那是某個家庭的老奶奶。老奶奶在生死邊緣,雖有居士們在助念,她的子孫輩由於平常沒有學佛薰修,在一旁忍不住邊念佛、邊哭泣。等一斷氣,護士一宣布不治,記下死亡時間,子孫們就忽然慌忙群起為老奶奶脫衣淨身擦拭更衣(人體,除非平常有修行功夫,或臨終前已極少進食,一般而言,一斷了氣,四大皆分散,括約肌一鬆弛,大小便就會失禁流出。所以在處理後事上,依民間信仰習俗,子孫的第一反應往往是先清潔全身、而後換上壽衣;並不太遵行至少八小時內臨終助念、完全不動亡者遺體的佛教方式。)

老奶奶的遺體,就如此在眾目睽睽下,被子孫們脫光而赤裸了。那幾分鐘內,她的產門,剛好正對著一家子子子孫孫及助念大眾的方向,誰都看得一清二楚。世間人眼中,象徵情慾與生殖的女體,死到臨頭,就是這樣:從產門出生的子子孫孫們,全家圍繞悲傷哭泣。情慾,最後都是生離死別的淚水與痛苦結尾,沒有任何人例外。生,就註定死;身體是生滅無常有為法,這一點,同樣沒有任何人例外。一具服從社會俗知俗見而欲愛生殖的女體,走完生、老、病、死後,赤裸著,一如她當初;橫躺著,也一如她當初。一具女屍,就這樣任人們翻來翻去、擦拭擺佈、再手忙腳亂地套上衣服。

在捷運車廂裏,頭頂上放大的女體內衣廣告,就這樣一路伴我回憶那具女屍與助念佛號。在人間欲界,性與生正相關;生與死正相關;推論下來,可知死與性亦正相關。這個,才是最終極的貼身衣物,穿在每具人體一生的生命歷程:性-生-死。或者,改成佛教名相:欲愛色愛-生死根本。

滿車廂的人,當然很少人會因為到處可見、一抬頭就是的放大女體內衣廣告,而思惟女屍。靜靜地注視著一張張被人類幾千年當娛樂客體的女體圖像,我想起人類社會刻意的「死亡區隔」。一般人除了親人或家人以外,並不太參與亡者送終的過程;連喪禮也只是遠遠瞻仰遺相與棺木,對於死亡的人體,親自觀察體會的機會極少。明明死亡是件每天大量發生的事件,卻由於人類社會刻意將亡者處理程序排除在日常生活運作之外,一般人對於自己或他人的色身早晚就是屍身的體認,通常也不深刻。

現代社會,刻意放大了身體的性與生,但同時刻意隱瞞身體的死;因此,雖然限制級或不限制級的各類女體陳示,與橫陳等死的女人或已死的女屍之間,身體外貌沒差多少(事實上根本只差了一口氣,肚子裏更同樣是大便、小便、血液體液寄生蟲一大堆),出於長期社會文化制約,大量又過量的女體置入性行銷,通常只會引起無明凡夫身理、心理上的欲望反應。事實上,躺在床上等死的具具女屍,那光景,也不過是那麼一回事兒。差不多,坦白告訴你。

或許,對於性犯罪行為人,除了電子腳鐐以外,請他們當終身葬儀服務義工(終身役),為無量往生女體或男體等諸位亡者,付出免費清潔與搬運服務,同時薰修不淨觀法門,以補正現代社會刻意形塑出來的文化制約漏洞,讓他們實際臨場體驗在人生真相當中,被社會長期低調隱瞞的這一部分--死的人體,也就是所謂的屍體--並且,從死亡與屍身,學會降伏累劫淫習與惡行,調整他們對「身體」在認知上偏差的心態與行為,也是另一條路?

一個社會,如果性犯罪已經處理到忙不完,已經代代出性犯罪或虐童性變態,已經沒能力百分之百保障大量女性、男性、兒少的人身安全,連一個生活上保障人人完全免於性犯罪的基本人權都做不到了,麻煩請媒體們檢討自律,停止這類「女體置入性行銷」吧。每天每天看這些、買這些、追逐這些的都不是聖人,而是有情欲的凡人;也就是潛在的性犯罪行為人,遇緣則發。他們的性犯罪,媒體要背因果,也都有共業。

假如媒體那麼熱愛女體廣告及清涼照的話,媒體人不如集體組成公司助念團,長期盡社會公益責任,參與助念,仔細觀察女體在人生最後階段的真實模樣。或許,這才能幫助媒體人打破社會文化制約,反省自從發明大眾傳播以來,無可救藥的女體/性行銷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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