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7月21日 星期六

電訪女性主義:台灣篇


很久很久以前,一個南台夏夜,各奔西東多年的大學同學忽然無端空降一通電話,問了兩三小時女性主義問到不想掛電話。她突然覺得想了解搞女性主義的女生都在做些什麼。她身為女性,身旁的人(含男眾及女眾)教她的觀念是這樣的:從事女性主義(或運動)那種事情的女人不外是兇狠的男人婆、強勢的女強人、偏激的壞女人、好權的女性知識份子、……之類,評語之低劣僅次於現世妖魔鬼怪或狐狸妖精。

「不過,我一輩子都沒接觸過她們。我想知道,她們真的是這樣嗎?」

女性主義?離開它都這麼久了,竟然成為電訪主題。

我努力地回想她們都在做什麼?那群被社會歧視、敵視、輕視、忽視、從頭到腳被嫌到什麼也不是的台灣女性主義者──哦,我想起來了。她們站在台大校園外面的人行道上,頂著冬天的寒風當義工替弱勢兒童募善款。四處奔走替受盡家暴苦難的受害婦女或兒少尋求社會福利管道或司法救濟途徑。在性別極端不平等的世間坎坷路上當平路的持地菩薩,政經社教文理商工全是下手處。替各種女性勞動權益發聲。收容驚慌無助的吸毒女孩、墮胎女孩、未婚生子的小媽媽、雛妓、翹家或脫幫青少女。站在台灣社會的下游,替性別歧視社會收拾一個又一個收不完的爛攤子。她們扛著一份社會逃避之重,極力防免性別壓迫重到活生生壓死人……

「啊!我好意外……我以為你會告訴我一大堆外國女性主義理論,沒想到──」

當年台灣老一輩的男性非常仇視女性主義,甚至當它是美國傳來的文化毒素,氣它將原本信奉三從四德、接受三妻四妾、擁有三圍身材、沒有職涯能力、沒知識不識字、唯唯諾諾的華人女眾全教壞了。他們教小女生仇視某一群知道或實踐女性主義的壞女人。她想都不想就信了──若非那群「壞女人」,小女生哪還上什麼大學、研究所當女大學生啊?恐怕都早已不知淪落在哪個華人高官門下當排行幾打以外的小寵妾或傻呼呼到青樓當歌妓一生受盡欺凌去了--你誤會了。在中國也有。在台灣也有。有人就會有。

「真的?我們也有?那不是外國人的意識型態思潮嗎?」

有一天,你跪下來,低頭映著難聞的洗腳水,童稚的雙眼以五公分不到的近距離打量大清帝國送給曾祖母的一雙醜怪小腳時,你驚慌、受傷、迷惑、難過、大受刺激。沒想到老人家不發一語,一群一輩子沒活過滿清帝室滋味的少婦們竟集體得意地吹噓輕笑開來:「別看這樣不方便,不能跑不能跳、不能出遠門,走路又一拐一拐的(意思是殘廢?),只能一輩子待在家相夫教子──在大陸,身份要不是小姐還不能纏小腳,只有下女才會有一雙天然大腳到處跑腿啊!」什麼?小姐?終生傷殘叫「小姐」?整群成年女眾替一個故意把女眾弄成殘廢的虐待狂社會文化背書與合理化,七嘴八舌說個沒完。

這跟美國文化沒有半點關係。甚至跟理論建構或課本論文都無涉,而是在地生存現實。完全是華人自己家醜外揚不外揚、承認不承認、面對不面對、處理不處理的問題。一個連幼稚園都還沒畢業的女性主義者就這樣誕生了。

「為什麼男生會覺得小腳好看?」

「因為三寸金蓮,小小的可愛,走路又會搖啊。」

「變形這麼醜,哪裏可愛?什麼叫會搖?」

「哎,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從背後看,走路一拐一拐的,屁股就會跟著搖啊!」

「那不就像鴨子一樣?」

「……」

喜歡拐腳屁股搖,為什麼不跟鴨子結婚?童年的我曾滿懷愁思地想著:「愛看搖屁股,娶隻鴨子就好,何必故意把原本好端端的大姑娘弄成終身殘廢?清朝的生活品味真的很有問題!」

女性主義最佳文本一字也無、也非關文字。滿清帝國小腳一雙足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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