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3月4日 星期五

女體從來沒有自主權


只要是女人,人權就不完整。

遇見那麼多位因為嚴重子宮病變而割除子宮、領取重度殘障手冊的女性病患後,我不禁深思業力如何事與願違。真正渴望男朋友、丈夫、懷孕、生產、全心全意配合業報身擁抱女性角色的女性被迫為了重病病緣痛失子宮,完全不戀世俗家業又無意繁殖的女性卻要一生忍耐一無是處的無用器宮,至死方休。

我從少女時代就想動刀割子宮,我不想要。當時的想法是既已打定主意不婚不生,留一個只會流血經痛、吸引惡緣、終生面對性侵恐懼與各式疾病威脅的壞器官有何實益?我認為女性在地球這顆不斷製造男性性侵犯的星球上生活,子宮不是女性資產而是女性負債,逼女眾一生活在不良性別文化陰影下掙扎與害怕。十幾歲的我為此翻查專業論文、社會學資料、文化論述、女性主義理論,驚奇地發現我的身體根本不容我本人作主!依父系社會文化與男性法學規則立下的規矩,女性想自願除去生殖器官有非常嚴苛的法定要件。想拿子宮絕育,成年女性都要國家、父母、丈夫等家屬同意,少女根本半點自主權都沒有。

「作主」是打妄想。人類社會事實上不是以心靈、精神定位俗諦規則,主角核心是身體,而身體不是私有財,卻是公共財。人類執著身體到什麼地步?從如何堅執飲食男女、固執性傾向到不惜互相迫害、互逼自殺、歧視敵視、姦淫施暴、惡意屠殺就知道了。十幾歲的我花大量課餘時間查大人世界的資料,發現人生不是自己可以決定的。在父系地球上,女體的子宮被當成公共財,是國家的、社會的、家長的、配偶的,不是女眾自己的。

一個少女怎麼會如此堅決要主動捨棄子宮?母親角色對血源與基因的重度執著重重刺傷了我。我這輩子第一次初嘗有母親的生活的滋味就是接二連三的打擊與受傷。全家族都知道我們沒有血緣關係,她當我的面撒謊說我是她生的。打罵家暴幾年後改口了,天天拉著年幼無知的同父異母弟弟妹妹洗腦:「她是別的女人生的,不是你們的姐姐。」原來同一父親的血脈對母性而言沒有意義;原來被全社會歌頌的「母親」是如此自私、暴力、兇殘、充滿身心傷害性的負面角色。我的少女時代主軸是抗拒女性身份與母職展望。已婚女性與母職的表現令我太失望、太絕望,我認為要中止受傷的不二法門就是一輩子不要踏入「妻子」或「母親」這兩個角色。如果執戀生育、基因、血源的結果就是器量狹小到完全無法接納別人的孩子(連基因有足足一半是丈夫的都沒有半點價值),我寧可不要那種只會教人自私自利暴力化的情慾功能。只愛自己的孩子或最愛自己的孩子推演到極端會變成恨別人的孩子或無法愛別人的孩子。我見識到的母親角色充滿敵意與仇恨,不溫柔也不慈祥,在兇惡打罵後尖叫「這個家是我的,不是你的!冰箱是我的,電視是我的,全部都是我的!」難得煮飯會摔菜盤,邊摔邊瞪邊罵:「你以為我嫁來你家當黃臉婆?沒結婚以前小姐時代多好過,下班就逛街、逛百貨公司買衣服,現在做牛做馬!」做牛做馬?家事不是高達七八成以上都丟給我做,嫌碗洗不乾淨也毒打?

這樣的人生經驗一般出身於正常家庭的女性完全無法理解。多數女性渴望婚姻愛情,渴望與相愛的配偶生下有兩人基因的結晶,幻想經由男女相愛生育過程再製父母家庭生活模式。多數女性追求的妻職與母職卻正好是我在兒童時期、青少年時代深受重創的主因。少女時代的我很清楚「母親」不愛我,沒有能力愛我,完全控制不了暴力與仇恨。一個平凡的「母親」的愛小小的、窄窄的、非常私我個人,血源基因限定。這份自私又自我的「我愛」正好成為我長期承受強大憎恨與家庭暴力的主要理由。

男性本位打造的法律制度的確有大量問題。沒有引進女性觀點,世界只看懂一半。在男性菁英沒看到的那一半世界有數不清的女性暴力與女性惡鬥無止境展開。

(認識我的人別太驚訝,奇怪我怎麼寧可十多年靜靜吞忍滿天謠言說我是出身富家名門的千金小姐也從不澄清。我被下過禁口令,叫我出家後絕對別提家庭真相。她說在僧團講這些會引起別人一些想法,「對我不好」,交待我什麼都別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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