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06/29

莫強求


苦諦;一語道破人生不完美的事實。

不完美,出於人本身的習氣煩惱、業力使然,隨順無明不隨順真如。

人對生活的焦慮與人際關係的糾纏、各式各樣的挫折與打擊,往往不得不選擇一個出口來宣洩。最好的出口,就是一個守口如瓶又心思單純的聽眾。如此這般,大夥在升學競爭、職場較勁、派系內鬥、家庭恩怨、生活上小小大大五花八門的心事,熱熱鬧鬧化身音波從心頭流過;又靜靜悄悄從意識流逝。

空性?是的。幻化?是的。無我、無人、無眾生、無壽者?是的。當想要的不是能要的,人心就苦得不得了。不想要的偏偏甩也甩不掉,同樣苦得不得了。不想失去的失去了,苦;不想得到的又非鎮日面對不可,還是苦。

真是無知;直到前陣子,我才終於想通一件百思不解的事--為何處處可遇心事重重、不快樂的人?老年人抱怨:「哎,生存不容易……」小孩兒傾訴:「考試不知會怎樣?到底以後這個系畢業找不找得到工作?」出嫁的人感嘆:「哎,欠債。沒辦法!」沒出嫁的回憶:「當年,我沒嫁成……」已婚的為生男生女在公婆心目中的地位與生活瑣事心煩,未婚的為社會眼光(這個名相頗耐人尋味;究竟這個無形的、不特定的、施壓的、強勢的「社會眼光」是什麼?又在哪裏?)被迫有意無意應付些違心之論。我曾想也想不通;眾生如此不快樂、不滿意,這麼大的社會競爭十字架,出了校門背進公司大門,一路爭個沒完沒了,所為何來?

所為何來?在人口密度排名第二名的這裏,就在這裏,如此巨大的競爭壓力、如此不可勝數的燒炭自殺新聞、如此多高學歷卻就業不利的人口、如此一生汲汲營營掙扎求生的人,是多麼「正常」的果報。我聽了一輩子老人家勸說年輕人要生小孩、要生兒子、要多生、多子多孫……不知這些老人家知不知道台灣已經是全球人口密度排名第二的地方?假如我這書呆直到今年才知道這個驚人的事實的話--那些開口閉口勸年輕人:「生啊!生啊!什麼時候生啊?生第幾個啦?再生一個吧!」的老人家到底知不知道他們正在鼓勵我們進一步邁向世界人口密度第一的寶座?

假如,人口密度全球第一,會怎麼樣?除非大家都有心修行成賢成聖,以共存互利為人生目標,忍得住、看得開、放得下、不爭個人名利排場;否則,升學競爭加劇、職場鬥爭更無情、生存壓力加重,我們只能一再悲痛地問,為什麼人們這麼不快樂?人口密度過高,在過大生存競爭下精神健康受損、身心失衡的人愈來愈多;各行各業職場上頻繁的人事鬥爭也取代了早期純樸真誠、如親似友、長期共事、廣結善緣的職場風格。

我無法想像,假如老年生活同時是銀髮社會、又是全球人口密度冠軍時,那時的年輕人會多麼辛苦、生活壓力多麼沉重;而還要過多久,我們身旁的老人家們才能集體對於人口密度帶給年輕人的生存競爭壓力之大生起一點點慈悲心,停止口頭上不斷逼婚逼生兒子(通常不會逼生女兒;除非一連生兩三個兒子,令家人想換換口味,才會認真求女)?「養兒防老」的老舊觀念,代代累積下來,累積成了高密度、巨大人口壓力,隨處可見可聞、充斥職場的無情競爭,以及為學歷拼死拼活之後才發覺學歷不保證職涯一帆風順的茫然學子。

莫強求;莫強求。人口密度的亞軍,再處處爭出風頭、出人頭地,註定要在沒完沒了的追逐中吃盡苦頭;何必非要處處爭第一?這個人口密度冠軍的寶座,還是不要為妙。高密度、高亂度的現狀若不想再惡化,至少,這個不幸的第一名就別再爭了!至少,讓年輕人的生活重擔別再無止盡增加……

緣起性空?是的。那至少別讓人生成為人口密度第一名的惡夢。

2010/06/17

唯心所現


作為眾生,世界依妄識投射,依習氣經驗解讀。網路語言,一如當面對話,有限的語言由有限的人運用,往往表達與理解落差很大。作為眾生,我執力強,容易被色受想行識所騙,容易判斷偏頗、錯誤。開心被誤會成瞋心、出家被誤認為在家、外行被誤解是內行、平淡被誤看為軟弱……

修行有一個最基本而實用的好處:最低限度能夠認清個人不圓滿、會犯錯、可能想錯、說錯、做錯。如此,慢慢謙和自省,從前責罵、盛氣凌人的習慣就會收歛、減少。如此,人際之間就多一些空間與折衝。

會罵人,並沒什麼了不起。這種口過,酗酒或心情惡劣、習於惡口或匿名網路攻擊的人都辦得到。真正了不起的是,不用罵人,卻能在溝通互動中真正達到了解與共識,完成目的及效果。我們在盛行打罵教育、軍事教育與學校教育分界曖昧不明的舊時代出生、長大,習慣各式各樣的責罵與壓力,也很習慣華人將這個老習慣從家庭帶到職場。難的是,從打罵裏被養大,卻要以不打罵來對待新生代。就像自爛泥塘中開出蓮花。

被痛罵或羞辱時,最難受的部分事實上是這個:原來,這張充滿瞋恨的醜惡面容與高傲傷人的音調就是以前的自己的樣子。還有什麼比自認高人一等、對其他人有權辱罵相加,更傲慢自我的?業緣未了,對方將委屈與痛苦忍在心內;等業緣一了,自會遠離而四散他方、另擇善友。自認為高人一等的人,不考慮他人的感受,個人觀念至上,破口大罵當然容易。

世間無常,沒有永遠的權位與名利;在高位時,人要懂得留幾分口德。人心無常,沒有不散的緣份;無論何時何地,話到口邊留三分。唯心所現;凡夫心所想的、罵的不一定是真的、對的。

2010/06/03

一躍而下的生命


人為何選擇自殺?

這個迄今依然沒有完整解答的問題,不止是全球各國此起彼落的社會新聞或當今引發全球話題的富士康血汗工廠;更遠遠不是貧富差異、感情與家庭問題、憂鬱與精神疾病、弱勢社經地位之邊緣處境等等可以圓滿解釋。自殺人口比例不斷上升的曲線圖,說明生而為人,生存有其痛楚、生活有其苦難、心靈有其無助。規勸「請別自殺」、第一線搶救死亡邊緣的行為人、宣導與防範自殺行為及模仿……種種努力都很可貴,更根本的是走進自殺行為人的內心世界,找到那一把鎖住生存意志的鑰匙。找到它,開了鎖,放開囚困的心局,才能走得出來。

大雨聲,天空與大地合唱的生命之歌。身而為人,被大自然呵護著、滋養著。靜靜啜著溫熱的薄荷茶,在一個非常溫暖有人情味的可愛故鄉,思考、低迴、鍵鍵化為文字雨,漫向部落格。

假如在我出生那年母親沒有自殺身亡的話,我的人生會非常不一樣。一個平凡家庭為一場突來的悲劇,為了安撫自鬼門關搶救回來的嬰兒、也為了哀痛莫名決定遠行的父親、更為了平息所有家人內心的創傷,善意的謊言成為我童年的第一場童話:

好久好久以前,日軍轟炸機在天上飛,祖母在菜市場逃著,聽見嬰兒啼哭,於是冒險將嬰兒抱回家養大。「唔,你是我垃圾筒裏撿回來的。」此話一出,從此我喜歡上家裏所有的垃圾筒。在我一問再問之下,這個驚險萬分、大時代歷史背景刻畫之悲壯救嬰故事,也愈講愈神奇;一直講到我發現所有玩伴家裏都有個媽媽時,就再也講不通了。「我的媽媽在哪裏?」「啊,她生病死掉了,她在天上。」「生病?生什麼病?」「啊,你長大就知道了。」東問問、西問問,每個人扯出來的病名又通通不一樣。自此,進入第二個童話階段:鬼故事傳奇,並且展開一場常常被送去收驚的童年;凡老實講看了什麼、聽了什麼,慈祥的阿媽就敢緊送去收驚領符灰水帶回家泡澡。收驚的流程,只是坐在高腳凳,任拿香的陌生人唸唸有詞的無聊與冗長;阿媽恭敬地收下符灰,回家一火化丟水裏,任我在充滿奇特古怪焦味的水盆中泡著。我邊泡邊想,下次我看不要講好了;收驚好無聊。當年,我看過在窗外招手的暗影;教我讀中國字的人影;半夜霧裏穿白袍的身影;……一向家人報告,結論總是拉著小手去收驚。

全家人始終都不敢向我明講:「你的媽媽自殺身亡。」它成為家族的核心機密;也成為所有人深入骨髓的流浪性格,最後每個人亦各以他個人所詮釋與認同的方法來走出這個迷障:移民、搬家、工作狂、外地求學、婚姻、毒品、酗酒、繁衍、無神論、……。知道真相的人,守口如瓶至死。猜測真相的人,有情緒與眼淚,卻沒有結論。追求真相的人,永遠得不到解答。在自殺的母親與我、她的獨生女之間,最後剩下一題最終極的人生大問:生與死。

直到多年之後,有一名家人背叛全家人的默契與約定,私底下告訴我:「你媽媽自殺。」另一個陳年鬼故事又出現了。「我看過她。她在老家,一直要來;我說,阿嫂,別這樣,我們是不一樣世界的人……」鬼故事,一個又一個;原來,自殺亡者一直在我們身旁。親生的孩子也好,小姑也好;凡老實講有見到、聽到、感覺到,小的被拉去收驚,大的被呵斥:「你胡說八道!」

全家罵得最大聲、逃避得最厲害的唯一無神論者,也逃得最遠、遠到幾乎人都不在家,回家只為省飯店住宿費。他口頭上宣稱他不相信;然而,我深信他是知道的。只有知道的人,會逃得最遠,把心鎖上;一鎖一輩子,誰也走不進去。每年清明,在墳前上花束時,他總是流淚。我的母親對他並不公平;她讓他一生再也無法愛任何人;包括再也不愛惜他自己。我的母親讓他一生流浪,永遠回不了家。

這是一個自殺的故事;我的生命故事。我的人生,初開始就必須面對自殺這個沉重的議題。雨還在下,我的心平靜著,再也不像十多年前一思及母親的自殺身亡就痛哭數小時不止或失眠、淺眠、惡夢連連。戒殺,事實上也包括禁止一個人有意識、故意結束自己的生命。自殺亡者本人生前當然也猜想不到他的死亡能波及這麼多陽上人的生命。她甚至猜不到,死亡帶來的思考與反省,讓我決定出家修行。我的母親證明,愛與家都極痛楚;痛到她忍無可忍必須結束生命。對我而言,她留給我無盡而寶貴的一課,在於生死之間。

故事說完了;沒有大道理,沒有名言佳句,沒有道德訓示。朋友,關於自殺,故事說到這裏。好久好久以前,祖母總拉著我的小手上菜市場買兩大束花及水果回家供奉觀音菩薩。當年只差一個小故事忘了講;她忘了說,俗家悲歡離合一場幻夢;其實,我一直是佛菩薩的孩子。

2010/05/29

從一封信說起


前幾天,一個陌生人士寄來一封信,註冊著三個中文字的華人繁體姓名,姓名真假無從證明,寄件者的網頁無法連結或檢視。信件內容是包括兩個台語術語的短句,其中之一是古老的髒話,專門用於惡意侮辱對方的母親;動詞是性犯罪用語。(換句話說,假如有「語言犯」的話,這三個字構成的台罵可以成立「加重強暴罪」,理由是該詞受害人乃所有天下的母親。)另一個詞是近年流行的台語國譯,普遍見於主流媒體。--這封惡意攻擊的信件會不會是電腦病毒,非我能判斷;但它代表文化病毒:以惡用台語侮辱了台語文化。

這畢竟是個能光靠打字造口業的資訊時代。

用繁體中文而非簡體中文來書寫台罵、寫台語流行名詞,表相上是典型的台灣人特質;不過,對方是陌生人,無從求證。就有關可不可以戒掉台罵的髒話成份,與年輕小男孩們討論。他們的反應是:全世界語言都有髒話(也同樣針對不特定對象的母親);不只台語。另外,他們也為台語的文化價值、族群認同與在地親切性及政治立場加以辯護。與近二十年、不,或三四十年前一模一樣;不願改掉語言內的性別歧視成份與性暴力語言,只為策略性地維護一個語言的尊嚴與認同。就像,推銷一個不良瑕疪商品:「要語言?對不起,語言裏的性別或各類社會歧視、沙文、暴力、……妳都要一起接受。全世界都一樣。」

台語是「母語」,這群小男孩們說。事實上,這只是一個漂亮說詞。在母系社會發展的語言哪敢公然侮辱所有家庭內的女性家長?母親的角色在母系社會裏是生命的來源、權力的核心、家族的重心,誰敢開口閉口「對母親進行性暴力犯罪」?台語的真面目是「父語」,根本不是「母語」。它創設、使用、傳承、紀錄了大量對女性攻擊、侮辱、不友善的用語,以方便無知男性在覺性不現前的時刻,在父權至上的父權社會裏到處造口業用的。更何況,在台灣社會,台罵被視為比國罵更有力、更受愛戴,在於聲調、音韻、感受、強度都更加巨大。被罵到的人在心理上、文化上、尊嚴上的傷害強度也最大。

通常,面對出口成髒的男性,我常常萬分同情他的母親;她吃這麼多苦、忍受生產的痛楚、付出這麼大的心血來教養兒子;而她的子宮裏孕育出來的這個寶貝兒子,開口就是羞辱「母親」這個神聖的身份以性暴力動詞。世世代代的女性,生了一群世世代代忘恩負義的東西。情執貪染之害,由此可證。

歐美的髒話文化是他們的家醜,台罵、國罵是台灣的家醜。不想反省自家的語言暴力、不想革除髒話文化,小男生就紛紛舉證「別國也一樣。全世界都這樣。」全球大量使用辱母髒話是事實;美國人怎麼出口F開頭或B開頭是他們造口業,沒必要跟他們比誰造口業造得多、造得廣,惡業也爭第一做什麼?髒話文化本來就不值得學習或模仿。美名為「母語」而背叛天下母親的「父語」,由世世代代各國、各種族的小男孩們快速吸收、學習、使用、合理化;這麼會罵,這群在子宮裏長大、從產道出世的小男孩們;這群從母體出世後瞧不起母體的愚痴男性。

《大寶積經勝鬘夫人會》云:「應以忍成熟者。若彼有情罵詈毀辱誹謗擾亂。以無恚心及利益心最上忍力。乃至顏色亦不變異。隨順彼意而成熟之。令彼有情安住正法。是名忍波羅蜜。」眾生造口業,忍辱是基本、也是最好的反應。但是,教對方修正其惡口也是我的責任。今天不教,將來他若無知再四處亂寄這類攻擊信件,總有因緣遇上不修忍辱、不信空性、不論代價,硬要將他告上法庭的人。不教反而是我不慈悲。

《如來莊嚴智慧光明入一切佛境界經》云:「文殊師利。如來如實知我根本。以我清淨如實知一切眾生清淨。所言我清淨一切眾生清淨。」清淨的世間,從人心與口業清淨開始。口出蓮花的人間,值得所有人努力。

這一代台灣男性同胞,在髒話父語上會有許多生活機會教育。例如,當今有愈來愈多大學女生、小女孩當眾以出口「你爸」或傳統辱母台罵為豪;一種新女性耍酷台語髒話風潮正在展開,不論是在語言溝通或文字書寫上。當小女孩們一邊積極認同使用「父語」、一邊在生活上拒絕成為母親、支持並加劇少子化社會的現況時,男性同胞會有許多機會反省:對於母親,是否應該尊重感恩?對於女性,是否應該平等互敬?對於髒話,是否該有勇氣從此戒掉不講?

《中阿含長壽王品》:「若以諍止諍,至竟不見止。唯忍能止諍,是法可尊貴。」若有心想讓台語尊貴,必須使用的內容與使用的人夠尊貴、夠有格調。我始終記得台語誦佛經、吟古詩、詞韻與歌詠之絕美;可惜現今台語使用人口中,八九成以上都不太會,也很少有老師會教。

古時高雅、溫婉、平實的台語對話今何在?請忍一忍想罵台罵的衝動,把這份氣力用在學台語古音吟誦,還它作為高雅詩歌語言的本來面目。別因為人的沒格調拖累高格調的語言。

2010/05/24

宗教植物學


十幾二十年前,民間有一派植物學學說的說法是,植物也有情緒、感覺、生命、行為、生育,和動物一樣。這派見解,將植物現象與以數據化、圖表化、科學術語化之後,加上人性化的詮釋,說明植物也有與動物一模一樣的生命。方法論上如此,目的論上則是作為支持肉食正當性的佐證:「反正吃植物也一樣是殺生,殺生吃肉是正確的。」通常會告訴我這個論點的,往往在生活上非常熱愛肉食;覺得不吃肉很痛苦、覺得吃不飽、心裏上沒有滿足感。

佛家說六道輪迴,植物無情識,並不在輪迴受生老病死苦之列。植物不是有情,不會成佛,沒有苦樂。大乘佛教在中國化之後,普遍實行吃素戒殺。在古代,肉食是奢侈品,蔬食相形下簡單清淡,也成為清貧的社會表徵。工業革命後,走過戰亂與大量人口傷亡,吃苦的年代一路走來,老一輩堅信,選擇蔬食、雜食或肉食除了是飲食自由,還有更重要的文化意義:吃肉代表有錢、命好、吃得起。尤其在過去的台灣,吃肉、天天有肉、最好餐餐有肉,等於昭告天下我這家有階級、有財力。吃到一身重病還是堅持要吃。醫師勸也不聽、子女求也不聽,就是要吃肉;像一種信仰,堅持到最後一口氣。

基於肉食本位的立場,自然前述的植物學又再度被討論與流傳,而且最常找素食者勸說。聽這麼多年,也活到這麼老了,我還沒碰上生活中的任何實例能強大到證實那一派觀點。那種生物觀點,立論上十分接近萬物有靈論的古老泛神信仰;在宗教史上,也常常被傳統教會指為異端--畢竟,若植物有命如動物,是不是聖經也要改寫?人大可以拜木頭或花草、森林為宗教大師,自創教派;或者崇拜大自然,回歸到全球原住民古老的素樸信仰。

我從來沒見過得了憂鬱症的高麗菜或失戀哭泣自殺的蕃茄。也沒遇上向人類的立法機關進行街頭抗議的基因黃豆。信仰上,也沒有聽說哪裏的一根玉米想要靈修,卻出於家族壓力不能皈依佛教,所以就服從父母往例跑到教堂受洗的事。小黃瓜的女朋友不會來埋怨小黃瓜不娶她。玫瑰花開了被剪來瓶裏插也不構成重傷害或妨礙自由。草莓與木瓜不會吵架或玩耍,菠菜也不會和西瓜講好共謀從冰箱裏離家出走大逃亡。至於當花粉季來臨時,步行田野,也不見各類農作互相吃飛醋、搶情人、告配偶外遇、後代守在上一代身邊、或者為了一枝長得美麗動人的皎白筍而大打出手的盛況。……

所以,如果那個理論告訴我什麼,它告訴我的是:「我想吃肉;我要吃肉;我愛吃肉;你們吃素的人吃的植物也有生命、也沒慈悲平等到哪裏去;所以,別管我,我就是要吃肉!」有時讀多科學報告,尤其是各派立場見解、數據分析、解讀方法、文化背景差異很大的科學報告,我常發現,人想做一件事、賣一件商品、行銷一種思想、推銷一個風潮、……就會找各種理由。二三千年前,理由是宗教、政權、傳統……現在則是各家分庭抗禮的科學報告。尤其是,往往將本行不是自然科學的人都當成只光讀報告就必須相信、不會獨立思考的傻瓜;以為用分子式與數學公式排個版就不是人為神話。真的文憑上沒掛個理、醫、生、農……碩大的頭銜,就等於科學白癡嗎?科學背景還不至於構成另類權威宗教吧?

什麼是科學?科學,就是在閱讀所有科學報告或科學理論時,清楚地保持覺性與客觀分析、檢驗它的立論基礎與文化後設的能力。科學不在於操弄實驗或活體施虐的技術,而在於如實觀察與客觀求證的精神。只要是人,就能被檢驗;哪怕身為科學家也不是神;更不是佛!

請大家支持愛地球、護生、健康、減碳蔬食潮流!本文開放、保留所有讀者反詰質詢的空間。如果有任何植物讀者不滿,進而來信投訴它(們)有生命、有知覺、有心情,與所有動物一模一樣,不能切不能煮不能吃不能侵害,本版版主必定另行登文致歉、承認錯誤。

2010/05/23

心的片段


南北韓局勢緊張,中美兩大國注視著它們的動向。作為受過三壇大戒、處處深入民間弘化的漢傳佛教法脈的現代僧人,又住在離日韓都不太遠的東北亞,對鄰國的安危大事不是一個「空」字了得。眾生都在假有中討生活;眾生的現實,也是僧眾的現實。

現實是,氣象局預報這場大豪雨。

今天,台灣有好多佛子們相約努力用功回向這場大雨來去平安、無災無難。

南無大慈大悲觀世音菩薩;請加持保佑這塊土地上善良勤勞的人們!

十方諸佛菩薩,請護念這片守護佛法法脈的美麗之島!

當全球暖化報告成為國家安全重點,末日預言般的科學與外交會議成為全球聚焦核心,大多數的人尋求和平合作共存、反省種種歷史錯誤的時代,竟有鄰國如此「狀況外」地準備對陣開打,也是件很奇怪的事。

更奇怪的是,讀著新聞,八識田竟翻向近二十多年前的一場飯局。

飯局裏,我坐在某家座落於台北的韓國餐廳、無可奈何穿著洋裝留著長髮裝成小淑女,看著年輕的父親與才剛學會走路未久的妹妹,邊盯著湯裏多到嚇死人的參鬚,邊聽父親用他一口傲人的英文與他的韓國客戶談生意。對方賢慧的同修笑著、話很少,忙著照顧他們那對比我年紀還小、在餐桌上不安份的小孩;有時忍不住用我聽不懂的韓文低聲數落他們幾句;顯然不願影響兩位男士的商業性交談。父親愈講愈高興,開始翻譯給我們聽:「台灣的女人命好啊!他們韓國,傳統上太太一定要走在丈夫身後,遠遠跟著大包小包拿行李、帶小孩、背一個拉一個,就算她丈夫兩手空空的、閒著沒事也一樣。」談著,那位韓國太太笑了,又說了些什麼;她丈夫以英文翻譯給我父親聽,後者再度以神聖的國語轉述給我們聽:「她說她丈夫在他們國家是很前衛、很進步的,上街會抱小孩、幫她提東西。以前,要是男人敢當眾這樣像女人一樣顧小孩、扛東西,別人是會責怪他太太的!他丈夫受高等教育,想法不一樣。」我笑一笑,覺得每次應酬,這些商人老是談太太、比較各國女人好命不好命,有夠無聊。最好話題別扯到我的成績或排名,我在心裏祈禱。盯著那對坐在我正對面調皮好動的韓國小朋友把玩食物、餐具、扭來扭去一副想下椅開打追跑的模樣,我又覺得安慰:這頓飯,他們想必也同樣覺得無聊。小孩嘛,無聊就找方法搞怪解悶;或者使盡全力折磨一旁照料餵食的媽--這點不分種族國籍,小孩兒都一個樣。誰管大人談什麼全球財經走勢呢?偉大的爸爸賺錢來,對小孩兒的意義也只是求不求得來一樣垂涎已久的高級玩具,沒有需要或想要的人生大道理,有的只是爸爸疼不疼我買是不買的問題。難得來台灣出遠差,更要加把勁兒帶些當地好吃好玩的;不然,何必乖乖陪爸爸坐在這裏和這兩個聽不懂韓國話的台灣姐妹大眼瞪小眼哩?何況那個台灣大姐姐也一臉受不了的樣子。沒錯,當年的我還寧可下桌與他們一起追打起哄;管他語言不通,玩鬧都是通的。

他們現在或許長大、結婚了;或許又要忙著應付他們生的頑皮小孩兒了;小小孩也許和當年的他們一樣吃個飯也不安份,正對著阿公阿媽胡鬧使性子,偏偏舉手投足又可愛到不行。我無法想像,他們的生活竟要面對戰火的死亡威脅;他們不能只是平平安安地生活、衰老、上班下班養小孩就好了嗎?

成人有時也該學學小孩子的精神;一起玩耍,跨國界、跨語言、跨文化,實踐一種立基於人心本質上純粹無條件、無利害關係重重複雜糾葛的友愛與接納。丟武器互扔的成人哪,簡直比一起玩玩具的小孩子還傻。小孩子還至少懂得開開心心一起生存與分享,成人卻怒目相脅以死亡。更別說,武器這東西造價昂貴、占空間、又不環保,既不能讓人安住棲身、也不能當飲食止餓止渴,除了搞破壞、浪費錢之外,對廣大平民百姓來講沒半點好處。

所以,今天我想回向,也特別回向那家與我有一餐之緣的韓國家庭:

「祝你們平安。」

祝你們平安,不分南北韓。

一如在我的家鄉,我祈求所有鄉親平安,不分綠藍。

大雨啊,請輕輕緩緩淡淡;請潤澤農作、長養水源、涵育森林、深入土地,卻千萬別傷害我所有的鄉親;大雨啊,請降地剛剛好、落地剛剛好、有韻有致、不多不少、如一首靈動可愛的現代詩。一場完美的雨,也能是觀音菩薩淨瓶裏慈悲遍灑的甘露。

歲歲年年,風調雨順,平平安安、眾生怡然。

加減二度C


外四大造了反,四大不調;地球生氣了。

工業革命,不僅止剝削勞工,也剝削了生態環境與其他物種;最後,等到天氣、溫度、大地、海洋、冰山、……異常了,繞了一大圈之後,人終於發現初初以為大發利市的人造生意,處處違逆自然,竟然剝削了人類自己。

等泡沫化了,揉揉眼睛:「天啊!原來搞到地球崩盤是真正的賠本生意!」拿起預算報表,一算海裏的毒物塑膠等等垃圾、再算災民與重建的巨額成本、還有海平面吞掉的土地、以及食物與水源、樹林、……等天然資源的庫存量,人這才明白賺沒兩百年,卻要花上幾千年來還債;前提是如果還有機會還的話。

機會當然有。因緣法假有性空,有無量可變性。每一秒都是契機。每天,蔬食節能的人口都在攀升;我們都會老,也都有義務替未來的孩子們「留本」;這是我們的責任。

今年,我想試試看能不能戒掉吹冷氣的惡習。熱,接受它,水多喝、吹吹風、樹下坐就是了;回到最純真樸實的方式,學習最簡單的生活。調伏內四大,調伏幾十年對冷氣依賴的心。三十多年前,大家庭裏盛夏同時開兩三台冷氣、裏被子吃冰看電視的「新生活」,現在想起來,如夢似不切實際。

只願以後的人們生活平安、安全、無懼。

2010/05/19

新聞、八卦、人間世


群居而生,於資訊時代尚聞所未聞的上古,人依賴傳聞。知之一字走遍天文、地理、世界、生存。現今電腦連線已神而又神;溝通八卦一事,光靠打字,幾秒內傳遍全球、階層、業界、人生。對現代人而言,「知」簡直是第二食糧。然而,倘若百分之百相信新聞,終究發現時不時來個失真失準,不良內容恐有礙童年的清純;換作百分之百拒絕新聞,天氣時事社會人文樣樣不知,又簡直化身現代野人。怎麼辦?

於是,你回歸古法決心只聽八卦。只接受六親等以內、外掛家庭與職場。初初的輕鬆減壓,久之又發現:難道是聽說評論加妄想各說各話?而且,被傳媒操控、解讀訊息或被親友過濾、渲染事情,你發現原理上竟差不多。畢竟是人,從耳朵或眼睛或任何感官接收,在大腦神經迴路晃一晃,出了嘴就走樣;加料的是個人見解、評判、理解、覺受、觀點……或者總稱妄想。

你開始追問:知是不知?該一無所知或無所不知?知知知知知知知!不能不知又無從確定何謂真知!沉思良久,你決心修正成樣樣參照參考;來者不拒卻也不照單全收,邊吞新聞、邊吃八卦。你想,一心飽滿的入世精神;那就衝吧!總之八卦大眾化就成為「新聞」;所謂新聞小眾化就成為「八卦」。三姑六婆五叔七公的閒磕牙對照主播之儀容端莊字正腔圓,你笑笑下結論:其實都OK、OK啦。

活在人間世,想關心人們、人生;參與付出,了解人心,就要與社會脈動同步、同行、同生,學會善用與善解新聞或八卦。你這麼思考,也就這麼做。與其只聽片面之詞就全信以為真,不如多看、多聽、多學;放大生活圈,習慣包容多元文化。

2010/05/13

菸草信仰


天,依舊亂雲胡攪地沒半點營養,毫無血色。

從鄉下到城市,只需一點點油錢,一點點機車騎士的沒落貴族氣氛;你知道,二氧化碳排放量與過敏氣喘人口超標怎麼嚴重反正也事不關己;車,我照騎。那天邊哈欠邊看環保紀錄片,我光用心算,不到十秒就下了結論:不干我的事,吃什麼素?

那群愛地球清高人士講歸講,我才不想理。到2050年,我都不知道人還活沒活著哩。我,只管現在爽快就好,以後的人怎樣不關我的事。以前老一輩污染環境也一樣沒管過我們年輕人死活,還不是一個個當上巨富置產無數?我們這輩幹啥這麼有良心三天兩頭為後代子孫著想?房子都買不起,還好心去想子子孫孫?

小元與阿龍、和我三個人,相約等飛仔的告別式一結束,就到 SEVEN-ELEVEN買煙。我站在路口,手插口袋,等他們來會合。我和小元以前是國中同學,阿龍是小元在漫畫店打工認識的大哥,飛仔是那家店的另一個工讀生,講起來跟我不熟。聽說飛仔下禮拜本來要滿十八了,硬是撐不過。誰知道呢?肺癌末期,聽說很痛苦。我怕聽。我不想。

我這輩子最氣人家叫我戒煙。我才五歲,老爸就教我抽菸喝啤酒,說男子漢一定要會,不會怎麼去應酬拼經濟?我沒看過菸田,也沒參觀過菸草工業,對肺癌、畸胎或過敏的醫學天書也沒興趣,一堆紀錄片說什麼菸農被產業體制剝削反正我也搞不懂。我們一群同學,國一開始就偷抽菸;未成年不能買?很簡單啊;家裏的爸爸、哥哥、叔叔、學長、同事……都成年,也支持我們見習、練習、實習當男子漢。滿街 SEVEN-ELEVEN,派一個當代表去買,買來大家分不就得了?

一天到晚呱呱叫要男人戒煙的,就獨獨我媽;囉哩叭嗦,說什麼我們要是三長兩短生病不能上班誰來照顧她下半輩子?女人家最神經兮兮,有看過誰抽菸抽死嗎?

我也從沒想過竟然有人會真的抽菸抽死。聽說飛仔煙一天抽兩三包,抽好幾年。我們學校的女生,有的信佛、有的信耶穌、有的信媽祖、有的信明星、有的信衣服、有的信成績、有的信帥哥、有的信體重、……我什麼都不信,除了信香菸。每天,我都會想辦法點幾根上香,提早祭拜我的肺臟,就像舉行一個三百六十五天不打烊的宗教儀式。吸菸時,別看我兩眼茫茫然,其實我心裏挺有思想:想著考試、哥兒們、爸媽吵架、放假與零用錢、還有下一包煙選哪個牌子。

得了吧,真的要是抽菸會死人,商家一擺上百種給挑,是方便讓大家自尋死路嗎?問題是眼下這個飛仔,這個掛掉躺在那裏給大家拜的飛仔,那個我不想去的告別式的屍體,還真的是抽菸抽死的。

我不想去看飛仔他爸媽和他大姐二姐小妹當場痛哭的場面。就算我有口臭、變色染黑的牙、一身菸味……又怎樣?廣告或電影裏還是一樣一大堆明星哈菸的晝面,很紅啊!演戲就這個樣,壞人會落到好人手裏,但是,抽菸的角兒很少會一直演、演到進癌症病房或加護病房,或躺在告別式的棺材裏。空氣污染很難拍;觀眾也跟我一樣,不想面對告別式。至於逃避的理由,要等一下讓我再好好想一想;等到阿龍去 SEVEN-ELEVEN買一包煙來,在香煙雲中,我再一心虔誠、迷迷茫茫地,對著我十七歲的肺臟上香,叩問我一直不敢問的死亡。

叩問我的菸草信仰。


2010/05/12

弘法與詮釋


文本,一種有字,一種無。有字的,例如六祖壇經。無字的,例如不論坐不坐禪,如實觀照心性。有字的文本, 一種正本,一種詮釋本。正本,例如六祖壇經。詮釋本,例如取材自六祖壇經及著名公案的劇本《八月雪》。

在一般人正常情況下,最容易被廣大群眾接觸到的,通常是詮釋本;不論信仰立場為何,都能當作一般讀物閱讀。其次是正本;基於信仰、研究興趣等動機來閱讀。最後也是最少人實踐的,就是坐禪讀心。一字也無,破相、破執、破我的觀心法門成為「小眾閱讀」,也很容易理解。

反覆讀誦、背誦六祖壇經多年之後,《八月雪》才出版。它對壇經的理解、詮釋與對無盡藏尼的描寫,非常有趣也極反傳統,與佛學院的詮釋或正統壇經註釋截然不同。對於在家居士的才華、想像力、布局安排、另類解讀,我感到十分佩服。如果出家眾對於各經典的故事或法語也以如此活潑自由的藝術聯想手法詮釋,可能每場開示都會自動爆滿,再也不需要事先打幾小時電話提醒居士來聽經聞法。然而困難度在於:出家眾一方面要堅守正統佛法、正知見,一方面要將表現方式與現代人的興趣與需要接軌,如何拿捏合乎中道?

《八月雪》中的京劇演員,面對該戲劇融合京劇與歌劇的高難度要求。沒有半個出過家,卻必須想盡辦法演活出家眾;從頭學西洋樂理、唱腔與西洋舞蹈;諸多挑戰大到幾乎讓他們想要放棄。這等難度,好比僧眾在現代弘法與時代變遷潮流中,既要忠於正統佛門精神與戒律,又要善巧適應居士的根機與需要而弘化,嘗試各種古人沒用過的弘法方式。法脈不能產生斷層,就必須咬牙挺過文化衝突與各種反應聲浪,面對時代無常變遷的事實。本來無一物是沒錯,但弘化畢竟屬於「何期自性,能生萬法」--從體起用,不用不見真章。

無盡藏尼之珍貴,在於整本壇經中她是唯一的比丘尼。乃至於,浩浩數千年禪史,提及比丘尼之語錄及公案比例上也一樣稀有。我常常思惟,這現象產生的原因也有各種詮釋空間:或者宗教界亦同人類歷史往例,各專業領域皆以男性為主力,女性只能放置在戀愛結婚生子的位置,其公領域上的文化傳遞角色功能完全喪失或發育不良。或者有證悟的古代比丘尼少有女性弟子懂得流布開示筆記或生活公案、甚至她們自身完全不收女性弟子。或者她們都像陳樹菊,有內涵有實證就好,不用宣傳出名或留名青史。更可能的是,女性本來就很習慣被歷史忘記,而社會又過度將焦點集中在比丘尼作為一個不需要愛情或家庭的單身女性的特殊性而眼光異樣。她們最後下定決心:被忘記最好!

這一點,《八月雪》的角色設定,正好把社會的女性偏見視角放大,寫得真好、真傳神:它一直反覆在追索、模擬無盡藏尼面對「男性」與「煩惱」的可能心態;忘了她除了皮相上是個女性,更是一位法師,她要打坐誦經念佛持咒度眾生開示說法忙這個忙那個……哪來這麼多閒工夫胡思亂想。這正是一般人常常錯看女性神職人員的普遍偏差。很少有人見到男性法師會在心裏亂打妄想:「這位師父這麼莊嚴怎麼會出家?是不是女朋友怎麼樣?是不是太太怎麼樣?是不是婚姻不順或找不到對象?是不是受什麼打擊?……」可是,見到女性法師,一般人常常無法控制挖對方出家前的感情生活的好奇心、問東問西、問到忘記居士見到法師為的是談修行、談佛法,不是蒐集私家八卦。更何況,對方還不是高僧、聖僧,也還沒準備入滅,根本用不著整理八卦傳聞準備寫傳記。

參考《八月雪》對壇經的平民版詮釋,對照《叩問死亡》劇本對「念死」作為正念的支持,《沒有主義》對於世俗見濁之不予認可、一棒打死五花八門雜七雜八各類主義的勇敢主張,我看見的是佛法以現代文化形式來重新詮釋、走入眾生現代思維的時代精神。文學、文本、修行,在人生不同階段,本即各有風光、各有各的詮釋自由。有時無巧不巧,虛構的文本詮釋還會反應出平時難以言語形容的真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