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4月4日 星期日

大便意義學(外星空降版)


Geld de la Lee 說:「這將是我國學術研究的大突破!」

從小住在一顆不知大便為何物的星球,生來不長屁眼的Geld de la Lee ,一直神往著,他有朝一日要到很遠、很遠、遠到無限大的地球來住一陣子,勘察並深入研究大便這門神秘學問。雖然,他試圖從網路上下載各類馬桶特寫來當桌布,過過乾癮,但始終不得其門而入。到底,「大便」是怎麼一回事?擠大便是什麼感覺?又怎麼品管大便的色澤、形狀、氣味、比例、重量、成分、密度、保存期限、……?奇怪的是,人類在網路上放了一大堆有的沒的影片,卻很少有與排便議題相關的紀錄片。這等殘酷的現實,害他無法光靠駭入地球網際網路就取得第二手資料,非親自跑一趟不可。

出遠門之前,Geld de la Lee 決定先熟讀手頭上的資料,以確認研究路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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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桶,還真是高深學問。非常窮的人用塑膠的,便宜是便宜,但實在很不環保。普通窮的人用陶瓷磚瓦,至少湊合著用。有一點有錢的人,改電動式噴冷溫水的,不但方便洗屁眼,還兼護理痔瘡傷口。中等富裕的人,鑲一點星鑽、花邊、加一點美學設計,還電腦連線同步分析大便成分、輸出即時健康報表;而最有錢的,就直接以純金訂製打造一個百分之百的黃金大馬桶。(就是這一張;Geld de la Lee 寶貝得不得了的桌布。他一直想知道,人坐在上頭會不會也拉出純金百分百的大便?)

據了解,地球人必須一輩子仰賴廁所;因為,假如沒廁所,去外面野地樹下,光著屁股拉大便,不但容易感冒著涼,還會有被昆蟲咬、被花草割傷、或被路過的小動物譏笑的風險。「哈哈,你看,他在大便!」狗狗會笑。「哈哈,你看,他拼得要死工作,天天花幾千塊吞大魚大肉,結果也只是一團糞便!」豬也會笑。「哇哈哈,你看,他的大便好小一個!」牛與馬會瘋狂大笑。結果,好害羞的、怕被恥笑的人類,發明了家家戶戶內不可或缺的廁所,以及,那重點中的重點的馬桶。

據說,大便是臭的。於是,廁所裏有了香水、除臭劑、鮮花。據說,大便是醜陋的。因此,廁所裏開始掛上世界名畫、裝橫粉刷、擺放的鏡子一面比一面大。照鏡子的先生、小姐們,在大便完了之後,一定要照照鏡子才放心、安心;畢竟,這具身體被旁人所看到的、覺知的仍是表面上的一層皮相,而不是皮相下重重層層包裏含藏的東西。走出廁所之後,並習慣性地馬上忘記,這具身體說穿了不過是一架大便製造機。量產著大便;生產著大便;儲存著大便;到死亡為止。

是的,人真的很神秘;一輩子大便,大到死的那一天為止。直到那一天以前,人還會集體互相催眠,女人應該好美好美,而男人差不多算是帥的。彼此努力、非常努力、簡直是用力地欣賞大便製造機的造型;包裏著名服華衣、踩踏著高貴新鞋、變換髮型與化妝打扮之餘,好生將一肚子大便穩穩當當地藏著護著保溫著。然後,等時間一到、再衝向廁所加倍用力地擠出體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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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eld de la Lee 盯著桌布上的馬桶發呆:到底,馬桶裝著大便是怎麼回事?身體裝著大便又是怎麼回事?大便放在馬桶裏、飄浮在水上時,跟它放在人體裏、散步於大腸時,究竟個中學術上、現實上、生命上的意義在哪裏?當人們互相訴說著諸如「我愛你」的情話時,他們是不是也同時深愛著對方體內二十四小時不斷重覆著形成、合成、集中、傳輸、排放、……的大便呢?如果也同時愛著對方的大便,愛情是完整的,也是變態的;如果不愛大便卻說愛對方,那麼愛情是片面的,也是虛偽的。

真傷腦筋,Geld de la Lee 想。我只是想系統性地呈現大便意義學,卻意外地拆解了愛情神話。這檔子意外,就像原本打算當個浪漫詩人,卻半路被抓去客串道士一樣。或者,跟沒長屁眼卻老想著大便這件事,最後,不得不想方設法飛到一顆到處都在大便的陌生星球一樣。一個大便與愛情一樣流行的奇特地方。

說到「愛情神話」,這是上一件辛苦萬分的研究。Geld de la Lee 出生在一個無人長屁眼、也無有任何排尿排便事實的星球;在他的家鄉,根本不需要任何地球上大量動物賴以延續下一代的求偶或育兒活動;「愛情」與「生育」一起搭售的社會行銷術,出於市場的不存在,也同樣完全行不通。起初,出於缺乏知識,他在圖書館翻到一本地球文集時,對「談戀愛」一詞是這樣理解的:一個叫爸爸、跟一個叫媽媽的地球大人,找一個可以說悄悄話的地點,一直講一直講一直講一直講一直講……然後,其中一個就會吞下太多空氣,肚子一直脹一直脹一直脹……然後,一個地球小人就彈出來了!(旁邊的照片是這樣沒錯;有長鬍子的具有擋空氣的功能,所以肚子不會變大)

直到多年潛心探究以後,他才從網站上排除萬難地找到正確答案。前後足足花了六十七年,他才搞清楚這項研究在地球上的歸類算「醫學」而不是「語言學」。

「這……這地球人何必用這種動詞,真是的,明明不是用說的嘛!害我翻遍地球上幾百種語言,查生字搞文法累得半死,氣死我了……」他生了半天悶氣,白白浪費了六十七年。轉個念,卻又忽然靈光一閃:難道,地球人天性如此,用動詞都亂亂用、跟事實上的活動並不一定一致?他大膽的假設,終於又得到了進一步的印證:沒錯,在地球上,「拉大便」根本不用伸出手指頭去拉一拉;也不用使上任何道具來拉一拉,而是由肛門內直腸的括約肌擴張、收縮……「擠」出來的!「這一次我可學聰明了吧!」他頗不得意。「擠大便」,他非常慎重地將這一名詞加入關鍵字之列。並且,附上語意學的歷史分析加以說明:地球人使用語言是非常任意隨興的,閱讀地球人的著作請格外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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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eld de la Lee 的「出生」(地球術語),簡單講事情是這樣:一群已具有強大念力的族中長老,一起在星空下集合、靜坐。等坐到大家的心念澄清到一定地步,再由其中與這個新成員最有緣份的長老觀想他的模樣、性格特質、聲音、……,其他的人則觀想遍地開滿鮮花、天上亦飄下無數鮮花。接著,任天雨落英繽紛,花香定香處處香,這個Geld de la Lee 瞬間就會出現在幻化的眾花之上。

因此,對於他一開始無法理解地球人的種種,也是預料中的事吧;畢竟,他是個被「想」出來的生命,純粹屬於精神產物。與地球人在方法論上實在差很大。研究到最後,對於地球人的繁衍方法他只有評語如下:

「……辛苦、麻煩、複雜、後遺症非常大。而且,嬰兒在母體內與大便比鄰而居,像囚犯般只隔薄薄一層肉牆。由於生理上,產道與大便道也距離非常近,在胎兒出生前,他必須長期習慣聽母體腸蠕動、擠大便、排尿液的聲音。此外,母體為生育所付出的代價非常大;奇異的是,這一件如此艱難、有生命危險、對社會極具貢獻的活動,在地球人類史上竟然一直無薪無賞、不具備任何上層階級地位身份……換句話說,母職的長期勞務付出與它獲得的社會肯定與鼓勵完全不成比例。地球人普遍崇拜各行各業的出色人士,但會崇拜母親的人,往往只限於她所生出的幾個孩子。回到研究主題以觀,愛情神話所千古遮掩的事實不外是對於母親角色的嚴重忽視;所有愛情故事、小說、電影、對話、經驗、實踐……本質上只是一種激勵地球女人主動接受、追求、實踐母職的方便廣告說詞。事實上,婚姻關係不附贈瑕疪擔保、沒有家暴保險、沒有婚變預防策略、也欠缺任何針對步入婚姻的女地球人所設計的、完善的家庭社會福利制度。相對的,地球小人也完全不具有墮胎損害賠償、虐童保險或平等教育機會保障;活得下來算他走運、活不下來他要認命。讀得起書說他好命,讀不起書也只能聽天由命。」

這個重大發現,在他的星球引起廣大討論;民意認為,地球女人真是一種奇特的生物;地球的愛情神話也是該星球史上最大宗的集體不實廣告。(更妙的是,從來沒有任何地球人質疑它違憲或侵害人權)有些心軟的愛心人士,還集體建議是否開放大量領養地球小人?既然,地球人對他們親生的地球小人如此殘暴,又是打、又是罵、又是墮、又……,不如,透過星際收養公約,直接將他們全部移民到這個和平友善、真心喜愛地球小人的 HaHa 星球。這裏不會有人捨得對這麼小隻、這麼可愛、這麼耍寶、又這麼搞笑的小動物施加打罵。有什麼事就去散個步或打打坐,用心溝通,不就解決了嗎?

以地球人「談」戀愛的那股子猛勁兒以觀,既然人命是「談」出來的,也該類推適用、一以貫之,再一路跟他耐心地、好好兒地「談」,「談」到他長大吧?怎麼會變態到用打用罵的呢?又不是「打戀愛」或「罵戀愛」才製造出地球小人;不是「談戀愛」談個沒完,才會「談」出一條又一條小小人命的嗎?(講到這個,Geld de la Lee 又想起那要命的六十七年地球語言學。這個地球人真是……真是莫名其妙!)

在因應各方反應熱烈,四處演講、參加座談會的兩年之後,Geld de la Lee 決心從事下一個偉大的研究計畫:大便意義學。他要先研究好,將成果提報政府,以便統一計畫如何建造廁所與馬桶,讓大批想收養地球小人的長老們參考、運作。

畢竟,地球小人個個都是天生會擠大便的奇妙小動物。大家都無比興奮地期待著、巴望著;這可是一群會大便的、能不斷地、永續地、源源不絕地產生大便的星際生物哪!瞧,多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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研究一件完全經驗外的異星主題這件事,不但無比崇高,亦是可欽可佩的。Geld de la Lee 的勇氣與決心,世上少見。「好,行李收拾收拾,明一早就上航空站!」他滿意地關機。就要親眼看見大便了,真好!……這麼想著,他快樂地進入夢鄉。

Geld de la Lee 站在大便飄浮的夢裏,幸福地觀賞各種不同動物排放的糞便,在空氣中自由上下移動著;他的嘴角湧起一抹甜美、滿足的傻笑。同時在空氣裏飛旋的,還有「嬰兒與母親」、「大腸直腸外科手術」、「生物奇觀」、「顯微鏡下的寄生蟲」、「健康檢查實務」、「大便(兒童繪本)」……等通俗著述。他發現,光影鏡頭掩映中,還有一大櫃、一大櫃的書在遠方跳躍著。他伸出手臂,撥開氣流,向它們緩慢地飛去;那些書,頁頁翻飛,也同時向他飛來,飛著、飛著;紙張消失了,只剩下滿虛空中數不清的文字;他伸出雙手,努力描準、把捉、抓一個收一個撈一個拾一個……

張開雙手,他看見,在他的手心裏,這些奇怪的字句搖晃著,微微發亮……

不淨觀。胎獄。禪。九孔流不淨。三界輪迴生死。五種不淨。幻女。白骨觀。財色招苦。呵欲。八背捨。九想觀。厭離。如幻觀。四念處。三十六物不淨。貪欲蓋。五停心觀。貪病。達磨多羅禪經。革囊眾穢。

字句飛散開來、放大、再放大;Geld de la Lee 仰頭四望,努力以他多年苦讀自學出的地球古中文一一辨認:

以無貪善根為自性。

一色一香無非中道。

始於髮毛,乃至大便,起地勝解。

眾因緣生法,我說即是空;亦為是假名,亦是中道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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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夢也夢到與大便有關的高深論著,這個 Geld de la Lee 真是不得了地敬業。他已經盡最大的力尋找地球上與此相關的學術論文,並投注大量心力加以分析、比較、整理,卻顯然沒見過夢境裏那些迷樣的字句。那些字,微微在手心發亮著、散發出檀香、聞來似有遠古時代的懷舊氣息……

於是,Geld de la Lee 一走進航空站的太空旅客特艙等侯區,迫不及待地上地球的網站搜尋。

(註:地球的網路公司是無從對外星資訊系統防駭的;一方面,外星人向來不喜歡下電子病毒或亂偷別人的隱私資料來做生意賺錢,只消在星際雲端上以星球官網登錄就能連線,受官方完整的星際資訊自由透明公約所保障。二方面,從二進位轉到外星光學數碼的技術地球完全無從參與,換句話說,外星人用光能上網,不需要電源或訊號,不在地球電力體系之內。最後,也是最重要的理由:因為地球人根本不知道。)

他最喜歡用Google。原因很多,其中一個是Gooooooooooooooogle沒完沒了的,有那麼點兒他家鄉母語的天然氣息,很親切。還有,聽說這家有志做動物網頁翻譯,他覺得找他們打聽各種動物排便資訊一定會能找出大量實證;說不定,還能一一採訪各種族的排便文化、糞史、以及個人口述排便歷史、或者對方也有意參與研究的話,會慷慨提供新鮮大便也說不定!

地球,在HaHa星球是個哈燒話題。為此,Geld de la Lee 與其他同星球學者還特地組織了一個「愛地球交流協會」。他是研便組,隔壁是研素組,樓上有星際拯救星球大聯盟,樓下有一大群專門報導新聞的;這一群最熱鬧,常常從早到晚笑個不停、一點也不想下班。有一次,Geld de la Lee 經過他們辦公室,聽裏頭笑得石破天驚、風雲變色,忍不住停下來問,他們整天到底都在笑什麼?他們說,地球人很搞笑;有的時代生太多、有的時代生太少、有的人很愛生、有的人不想生、光一個單身、同居、交往、結婚、離婚、再婚、三婚四婚五婚六婚、單親雙親同志親……就有千奇百怪五花八門的各類見解。讀這些爆笑觀點超娛樂。

「Geld,還是你研究的課題最穩定。地球人一向對大便沒什麼意見,沒有什麼學術流派或爭議,也不太上新聞;只要有順利地擠出來,就行了。」「說的也是。那,地球小人對那些生育問題有何見解?」「Geld,地球人討論這類問題,習慣上是不用問地球小人的。就像……就像拉大便的緊張時刻,肛門不用徵求大便的同意,直接就擠出來一樣。就這麼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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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找到了!」Geld de la Lee 真快樂。他找到了。所有迷一般的古文都在他的眼前;夢中在手心發亮的、認真研討大便的古文。原來,人類的祖先曾經如此嚴肅看待排便這件事。他們曾經認真地觀照身體、生命、世界,而不是追求金錢或美女。

(其實美女也不錯啦,也會天天擠大便,還是有研究價值;Geld de la Lee 這麼想著,也許,再來個美便學?美女是什麼意思?大便比較漂亮?擠大便的動作比較漂亮?拍大便寫真集比較賣?還是,大便之前,人人平等??)

那個時代的人類與現在成份不太一樣;Geld de la Lee 專心讀著古中文字,一邊思考著。當時,地球上有許多天人、阿羅漢、菩薩;還有一位非常非常特別的俊美王子,與多數人不一樣,削去一頭長髮,年紀輕輕就把權位美色家財皇室全部放下。後來,人們尊稱他為釋迦牟尼佛,簡稱佛陀。他,數千年來深深影響著地球人;許許多多學習佛陀、發願成佛的地球人,把自己稱為「佛子」。這樣強烈的、心靈上的父子傳承,遠遠超出肉體的父子傳承,改變許多地球人的一生。佛陀告訴地球人,有些佛國淨土,人在蓮花中化生,並非胎生。Geld de la Lee 覺得,這一段讀來真是親切;好熟悉,卻又說不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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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際飛行,在重力同步調節力學設備完善的艙內,使用電腦讀地球資訊、咬著HaHa超級果汁燒餅、喝點兒流星牌晶鑽雨,倒也不費力。當然,旅客更無需在無重力狀態中到處飄、追著難吃的太空食物跑(牙膏狀的咖啡?片狀的炒飯?口紅棒似的水果?還是算了吧);屁股就正經八百放在太空椅上頭,也不用擔心轉來轉去,一不小心一屁股打著其他旅客的頭。

Geld de la Lee 一出太空站,步出標著"WELCOME TO TAIWAN"的大廳,立刻對此行充滿了信心。到處都是洗手間小圖示:紅小圈加紅小三角,通往女大便收集區;藍小圈加藍小條,通往男大便收集區;二個黑圈加黑三角、黑小條,通往大家的大便收集區;簡直是大便天堂。號稱人口密度世界第二的國家,大便要採樣本也來得快速些,這可不?

先計劃一下。這該怎麼起頭呢?「朋友,您方便惠賜貴便否?」不不,這生份,不親切。換一句。「美女,您大便賞個臉給在下幾塊兒吧?誠已欣慕多年,今特前來採集!」不不,這搞不好被誤認為是外星性騷擾,節外生枝;女地球人哪相信你真的、真的只是單純想收集大便?再換一句。「哈囉,小朋友,今天大便了沒?……還沒?太好了,等一下,送叔叔一碗好不好?」萬一,地球小人聽不懂怎麼辦?這實在麻煩。「老兄,您大便分點兒給小弟吧?」不不,聽來像勒索。「美眉,您美便送點兒給我吧?」不不不,聽來像變態。「弟弟,我們一起去大便吧!」這更不好,聽來像綁票。老天,怎麼搞研究這麼困難?

不用說,免稅商店、高級餐飲之類絕不會賣大便,不用打妄想也知道;所謂紀念品區,什麼文化都有個代表:衣服、書、文具、明信片、特產、風景照、郵票、畫冊、手機、流行唱片、影片、竹筷子、陶杯、瓷盤、仿古精品、地圖……就是沒大便。連個馬桶模型也沒有!這麼有物種特色、打太古時代就開始的大便傳統,連半點兒檯面上的文物展示都沒有!!走來走去,Geld de la Lee 不禁覺得,口袋裏的新台幣與信用卡什麼都買得到,就買不到他的第一手研究資料。人生地不熟的,打哪兒去跟人家要大便啊?

想著想著,Geld de la Lee 簡直不知該怎麼辦,抬望眼,一行「煩惱即菩提」瀟洒書法,卻遠遠吸引住他的目光。他走了上去。走近一看,原來是個書畫攤子,一個地球老頭兒正悠閒地半瞇著眼,微微笑著。手上一盅台灣高山烏龍,熱氣蒸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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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家,您早!」Geld de la Lee 笑著點了點頭。
「早!第一次來台灣?」老頭兒招手,要他在身旁的小凳子坐下。
「是是,初來貴寶地,第一次來地球。」他解釋著;心想,待會兒大便這話題該如何起頭?
「哦?您府上哪兒啊?」老頭兒溫了溫小茶壺,來回澆著、燙著附有精緻山水畫的小瓷杯,瞇著眼,小心翼翼給他遞上一杯。「我祖宗上海人,我老婆在這兒受日本教育長大,我兒子娶了阿美族公主,我女兒嫁了美國人,說她老公的堂哥的姑婆的大舅子的三表姐的二嫂子是歐巴馬的遠房親眷。我孫子明年從德國拿博士回來,說他要帶法國女朋友給阿公看看。您府上哪兒啊?」
「啊,我,我是HaHa來的。請多指教。」Geld de la Lee 一聽可開心了;這敢情好,結識這位老先生,他一家子能提供的大便樣本這麼多元化,也省得搭飛機過海關到處問。果然,選台灣這一站是對的!
「什麼?哈里島?哈密?哈爾濱?」老頭兒把耳朵靠近一點,看來沒聽清楚。
「不是,是HaHa。我是外星人。」Geld de la Lee 解釋。
「哦,什麼星?三星?我大哥的女兒嫁給三星總裁的兒子的表兄弟,這韓國嘛我知道。你阿里郎啊?」老頭兒又把耳朵靠近一點。點了點頭。
「不是,我們那裏是別的星球,HaHa。沒屁眼。沒大便!」Geld de la Lee 再解釋。可能愈來愈大聲,旁邊冰淇淋店的小姐們一起投來非常異樣的臉光。
「你便秘哪?好久啦?哈哈,多喝茶,一會兒準拉給他乾淨。」老頭兒又遞上一杯。他也大聲起來。「哈哈,哈哈!便秘!」老頭笑了。冰淇淋店的小姐們也一起笑開來。
「不是,我,我從天上來的!我叫Geld de la Lee !」他再解釋。加油,你離大便近了!
「怎麼這時代年輕人都愛洋名兒?台灣這群小鬼頭衣服鞋子都洋名兒!我女兒講,爸,年輕人就耍酷,美國年輕人都刺青刺中文、日文什麼的,衣服上寫漢字的才賣得貴!」說著,他指著一張大草書「淨穢不二」,又得意起來,「那洋人來跟我買,我都講三Q三Q!拜拜,拜拜!他們不錯,也跟我回拜拜,拜拜!你看,我這裏還有各大佛寺進香法會表,有中文,有洋文,他們一講完,我就比一比,招呼他們去拜拜;他們看一看,又跟我三Q三Q!拜拜,拜拜!」
「阿伯,您……您今天大便了沒?」Geld de la Lee忍不住脫口而出,進入正題。
「啊,還沒啦,……我都兩天一次。」老頭壓低嗓門,像說什麼機密。
「阿伯,請問您老人家,可不可以賣幾條大便給我?」Geld de la Lee誠心誠意地問。
「啊--我賣字畫啦!……那個,跟你投緣,打三折再送贈品,看你中意哪幅?」老頭似乎很意外,指著書法作品,表情呆了一下。
「不是啦,阿伯,我想買大便!」Geld de la Lee又講。
「哦?大便?沒現貨。等等,我磨個墨,現場寫給你;你要行草?正楷?金文?啊?兄台,你品味跟別人不一樣。你阿里郎是吧?」老頭說。
「不是,阿伯,我要的是你拉的大便!」Geld de la Lee又講。怕老頭兒聽不清,他叫得格外響亮。這一叫,馬上傳來幾聲玻璃杯掉在地板破裂、四散的聲音,冰淇淋店的小姐們傳出幾聲尖叫。
「大便?……我拉的?幹麼?」老頭糊塗了,抓抓腦袋。
「當紀念,帶回HaHa研究、建檔!兩萬夠不夠?」Geld de la Lee非常客氣地問。
「不用啦!不用錢啦!你真的是外星人?真的?」老頭瞪大了眼。
「真的。」Geld de la Lee說。
「真的?」老頭這次更大聲。
「真的。」Geld de la Lee說。
「真的沒屁眼?」老頭已經大聲到形同全場同步廣播。四邊店家人群一起圍觀過來。
「真的。」Geld de la Lee說。
「真的沒大便?」老頭再確認。中氣十足,兩眼發光。
「真的。」Geld de la Lee說。

老頭再三確定,Geld de la Lee也再三說明;人群又四散,想著這有什麼了不起,討論便秘何必這麼正經叫來叫去?最後,老頭兒請他照看一下這小攤子,進去洗手間,出來將裝滿的「真空研究樣品包」交給Geld de la Lee,又正色補充了一句:「年輕人,我送你一張,不用錢!」老頭打了包,交給他,滿臉微笑。「拜拜,拜拜!」並且特地用力握了握手。

回到飯店,Geld de la Lee一打開那幾個大字,感動莫名。

「方便即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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