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搞清楚,這是公案、故事、舉例,不是什麼垃圾羅曼史,got it?」
「隨便。Just shoot!」
「哎。什麼年代嘛……要人有耐心買書看戲泡電影吃頓飯,十句有九句半非談這個……」
「關鍵字:人性。少廢話,快講。」
你不耐煩了。在大家努力戒菸惜命的覺醒年代,你竟然一路堅持時不時扣下打火機,固執地累積肺癌點數。煙霧裏,你眯起眼睛。
「記得 Heer Mees 嗎?」
「她?記得啊,我們公司那個有名的花瓶嘛。」
「花瓶?你還是老樣子,愛壞嘴損人啊。」
「那個花瓶,本來就是花瓶。沒有實用價值,就是擺著笑一笑招生意人氣。我可是講實話。」
「你確定?」
「沒共事過我還不敢講,就是相處過才這麼肯定:超-大-號-花-瓶。」
「什麼意思?很漂亮?」
「對啦。就是漂亮。除了這個,沒什麼實力,就是一堆主管疼她。」
「那是你的看法……三界唯心、萬法唯識。」
「大家都這樣想吧?八九不離十。」
「那不見得。W.S. 幾天前就特地找我抱怨一頓她的事。以他的看法,Heer Mees 根本就是個不長進、專吃軟飯的小白臉。而且,他有證據。」
「喂,她是女的嘿……」
「我說你沒聽清楚,三界唯心、萬法唯識。」
「怎麼?不管你怎麼想,女的就是女的,小白臉個頭。」
「W.S.認識她的女朋友。」
「--啥?那種花瓶?幫幫忙,你講什麼白痴笑話?」
你忽然噴出一陣大霧,白茫茫的即時空氣污染裏,閃著你世故老成的狡猾目光。你結束一根,再點一根,思考。幾分鐘過去,這是我給你參的時間。以你冰雪聰明,大概不需要幾年,我判斷估量。你終於下定決心,用自認為很有見地的權威音量,揚揚眉毛,開口了。
「……我看是長得太漂亮,被 T 追,用在我們公司上班賺的錢倒貼對方吧?那個 W.S. 搞錯了,長那副德性,要說小白臉,也活該是對方那個 T 是小白臉……」
「你說,你跟她共事過?你不知道她是 T ?」
你的左手忽然出現八又二分之一秒的優美停格。接下來,你鬆了手,任那支三分之一的殘菸以每秒千分之一公里的連續慢動作,摔向荷負芸芸眾生的大地土。位移。相對論。三世十方。不二法門。
「……」
你的臉上閃過一絲努力隱藏強烈痛苦的驚訝。你想掩蓋它,可惜來不及再吹一場霧。你的霧景製造機正躺在地板上奄奄一息,我看著你右手的打火機,惻度你有沒有可能也放它往下降去--有一種業力叫地心引力,人的雙腳由是一生不能離地……廣義的地。各式各樣的地板也算,不論高空、海拔。別的星球另當別論,地球有地球的業。大共業裏你有你的小小別業;你從來不講,你非常、非常喜歡她。
「……」
「我也覺得奇怪。畢竟,她在你們公司上班拿薪水,生活上多多少少也獨立,不是靠女朋友養……怎麼 W.S. 沒事太閒來倒她的垃圾做什麼?」
「……」
「三界唯心,萬法唯識。」
「……」
「你喜歡她,對吧?所以,你看到的是你想看到的她。她也的確漂亮,這倒是真的。」
「……」
「講完了。不是愛情故事,跟感情無關,對吧?」
「為什麼我看不出來?」
「你……你不太可能看得出來吧?你的心騙了自己,去選擇你想看到的、相信你願意相信的、接受你打算接受的。這一點倒跟 W.S. 一樣。他打死不肯相信那個垃圾 T 小白臉在公司裏是個大美女花瓶。你真該跟他認識、認識;我的意思是說,你們好好交換一下彼此的意見與看法,看看心法有多實在。心、意、識自導自演,騙自己也心甘情願。」
「可惡,真是被那個花瓶打敗了……你呢?你一直都知道嗎?」
「這重要嗎?」
「怎麼不講?」
「你沒問啊。」
「那現在又何必講?」
「早就告訴你,愛情是種堅固妄想,本質只是在如夢欲界一時的幻人妄法。你說你不相信那套宗教洗腦,我也沒辦法再講解下去吧?」
「……我應該親自問她嗎?」
「你說呢?」
望著你離開的身影,我打開手機,給 Heer Mees 一通電話。我想,她老是四處搞這些雞飛狗跳的名堂,讓各色不同人馬來找我訴苦抱怨也不好。「喂,妳交待的事辦完了。……好啊。小姐,下次有狀況自己當場講清楚吧?……什麼話?什麼叫做是妳慈悲給我機會度眾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