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色，三島

 

願將山色供生佛，修到梅花伴醉翁。

誰的禪詩組曲？

誰的無生曲？

誰的心？

微雨之春無礙風，三諦圓融空假中。

煩惱即菩提

生死即涅槃

方便即究竟

緣起即實相

Thus Come One

願將山色供生佛，修到梅花伴醉翁。

青春期買過新潮文庫平裝中譯版的「金閣寺」，單單薄薄、瘦削的一冊。在進書店買書必扛一袋、平均一至兩日讀完一本翻譯小說的時代，我從來沒有思考過為何像三島由紀夫那樣絕頂聰明、藉文藝作品之形式大書特書佛學理論、佛教史、大量多元的宗教觀、宗教史、哲學觀、意識型態論述的文豪型人物為何以自殺了結一生。尚未受過系統性佛學薰修與訓練的人不會用佛學知識系統的知識論思考模式去思考佛學知識（理）與修行實務（事）的極端反差。

重讀/重聽「金閣寺」時，「我」比青春期的那個「我」多了二十幾年的接眾經驗與逼近三十年的職場工作經驗，審視它的嚴肅主題「自卑的幻滅」就相當立體了：

主角的心理崩壞從執著男身與女身的對立開始：他對身體殘缺與社會認同上的自卑扭曲心理緣起於他親眼撞見母親的通姦行為。「母親的神聖」與「母親的淫蕩」是兩極對立的俗諦境界，遠遠超出一個小男生的心理負荷程度，一體兩面的極端社會解讀強化他對女性的割裂價值觀點；他無限崇拜女體之美（就像耽溺於金閣之美）的同時也無限渴望摧毀依附女體存在的女性概念（就像縱火焚燒金閣以消滅金閣之美的美學概念）。他無力解決/統整他的內在心理矛盾衝突只能把破壞欲向外發展、對境發洩。

他生命中的每個女子都是一記重創：

母親當著父親與他的面在蚊帳裏通姦。

單戀的女同學與別人熱戀後死亡。

偷窺的對象與別人熱戀、流產、分手、失戀後墮落成職業炮手。

與他的住持在外遊蕩的天價祇園藝妓打擊他對老師的尊敬。

早年通姦的母親年老後唯一的寄望就是渴望他成為鹿苑寺/金閣寺住持。

成為縱火犯以前的破戒嫖娼、叛逆經驗很貧乏無聊的欲界現實。

他的強烈自卑感源於他的母親；他認為被那樣的女性生出來是可恥的事。

每一個女性的存在都沒有解消他的自卑感。相反的，她們卻瓦解他對寺院修行系統的信念，粉碎他對俗世在家系統的信心。縱火既遂、自殺未遂後，他抽著菸自言自語對他自己開示要活下去。他放那場燒掉國寶/世界文化遺產的大火無非就為了燒掉一頂「有象徵意義」的蚊帳，只是這樣。

父權社會的受害者也包括男性，這是事實。一生對父權社會的刻板女性角色深信不疑的下場本即重創男性身心健康。母親是女人做的；而且絕大多數的母親都不是聖母瑪麗亞，絕大多數的母親是通過慾望與性行為成為母親，不是藉由禁慾與持梵行成為母親。父權社會的女性角色人設將「神聖」與「淫蕩」在母親身上的一體兩面一割為二的下場便是製造大量性別矛盾與種種後遺症。嚴重的後遺症之一就是讓書寫自殺事件的男性作家在現實人生自殺身亡……

《佛說四十二章經》第二十八章  意馬莫縱

佛言：「慎勿信汝意，汝意不可信；慎勿與色會，色會即禍生；得阿羅漢已，乃可信汝意。」

別被凡夫心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