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1月11日 星期三

佛典故事:金獸夢 Golden Beast Dream


第一大夢:夢帝國

閻浮提曾以帝制王令君天下。

帝制也沒什麼不好;就是賭局性格太強烈,大輸大贏天地懸隔。王室誰當家,事關家家戶戶、老老少少的生活苦樂;遇見善王是人世天堂,碰上惡王是人間地獄。偏偏那王室本身是莊家兼玩家,遊戲規則任他訂,路數花招隨他出,民間只能時時提心吊膽,不知下一輪究竟會是太平盛世或亂世國殤,半點意見也沒得表達。

波羅奈城的百姓,這會倒了楣、撞著邪,不幸遇上了個絕代暴君。

這兇巴巴、惡狠狠的梵摩達王,大腦皮質的「鬥爭區塊」與「淫奢區塊」同樣發達;不但好色,脾氣也很大。暴君縱使鎮日大貪大瞋地三業不淨,塵勞煩累之餘也需要睡覺休息。這天,熟睡的梵摩達王做了個奇夢。

第二大夢:夢金獸

恍惚虛緲之際,來了一頭稀世珍獸。身體是金色,毛皮是金色,黃澄澄又亮晶晶,把個太虛幻境照得通是黃金色澤,漂亮極了。梵摩達王一覺醒來,無比興奮:「本大王會做這種夢,表示世界上有這種獸;我要找獵人出去找,把牠的金皮剝來給我!」

暴君就是暴君,你拿他沒辦法。也不會想放金獸逍遙快活,搞個野生動物保護區;也不會想與民同樂,收牠到動物園吹冷氣當明星當貴賓;也不會想聲援全球動物保護潮流,特地送到科學機構養護、輔育;也不會鼓勵各界文化創意,來個「金獸年開大運」,請老百姓去作詩撰文、編歌譜曲、寫真攝影又加拍電影,帶動經濟景氣兼創造文明奇蹟。這些護生惜命的好事情是聖王的本領,梵摩達王不是聖王,他是暴君。暴君要說夢是真的,百姓都要附和夢是真的。

這才是暴君的格局。他講:「來人哪,你們這些獵人通通給我聽好來。本大王夢見一頭金獸,這等好看,黃金樣兒的通體光亮,說有多妙就有多妙……」形容大半天,他又講:「本大王既有夢到,表示哪,吾國國境化土之內必有此獸;你們給我去抓來,好好兒給我找。要是誰剝了黃金皮交上來,本大王一定重重有賞,賞到你子孫七代榮華富貴吃不玩──」他瞄了一眼眾獵人面露喜色的傻模樣,乾咳兩下又接下去:「不過哪,要是你們不用心、不認真,沒找到的話,每一家都滿門抄斬,全族誅滅!有沒有通通給我聽清楚?散會!」

開這種暴君會議,沒有提議動議附議決議,沒有提案發言,沒有開放討論,更沒有集眾智慧、集眾群力。通常光是上面一個人唱完獨角戲,下面的有耳無口,有令無心,有的瞌睡有的放屁。這下可好,眾獵人聽到最後,才發現「金獸計劃」是半升官路半死路,賭上的是全族身家性命;個個束手無策,起大煩惱,只好集會另議。

第三大夢:夢民主

民主是什麼?簡單講,就是每個人都有機會講話。就算講的是孩子氣的撒嬌話、氣話、玩笑話,你照樣要推敲、細審種種弦外之音,當成大人講正經話。就算講的是瘋話傻話呆瓜話、人話鬼話加神話,你還是要尊重又欣賞,句句入耳是聲聲入心,一律當成甜蜜蜜、美滋滋的情話。

人不講話,天生長一張嘴作啥?

「這這這,這大王什麼不夢,偏夢這啥勞什子玩意?」
「金獸?他倒很會夢;咱百姓有誰看過啊?」
「夢裏的動物,上哪找去?」
「別抱怨啦;實際一點,找不到怎麼辦?」
「大王半點得罪不得。王法是長在他嘴上,他只消講一個「殺」字,我們通通沒命……」
「苦惱哇、真真是苦惱哇……哎。」
「話說回來,那山裏是毒蟲猛獸一大堆哪……」
「那可不?大老遠去找,別說找不到,命都丟囉。」
「好死不死都得死,死在山裏……哎哎哎,小老百姓苦喲。」
「不然,我們推派一個代表去,其他的都在城裏頭等,怎麼樣?」
「這主意不錯!」
「對對對,就選一個去就好!」
「要給抓到金獸,大王的賞不用說,我們還一起出資重謝,如何?」
「這好。要是那個人在山裏遇害,我們也會合力集資,照顧未亡妻兒……」
「怎樣?有沒有誰自願?」
「那……我、我願意!我願意為大家冒險!」

不只是三個臭皮匠強過一個諸葛亮。當下下人有上上智時,老百姓集眾力想出來的作法,往往強過暴君一個人的午夜夢話。

第四大夢:夢死亡

他為何自願?願不願意,只消一個念頭而已。

辦妥各類道具,一個人跋山涉水,步上險路。一天天、一月月,他的體力變得衰弱,力氣也日漸消失。盛夏熱沙,口乾舌燥,脫水又沒水,窮到沒得吃也沒得喝,前不著村後不著落地絕無人煙,他心酸了。他舉目四望,悲傷地自語自語:「有沒有誰?世界上,有沒有誰肯發發慈悲?救救我吧。拜託,救我一命,好不好?求求你……不論是誰,有沒有聽見?救我!」

是死兆?是幻覺?還是深山一場白日夢?那不是金獸嗎?身金色、毛金色、純金透亮的光明;那不是金獸嗎?好冷。好軟。帶著冰冽的泉味與野獸的體味,將他團團包圍。原來我是昏倒的;他掙扎著半夢半醒。獸毛重重擁抱,半空裏位移,半虛裏清醒。原來我是無力的,他聽見泉水歌唱的聲音。好熱的空氣。好冰的水滴。四肢慢慢降溫,毛孔漸漸洗淨。哦。是誰?是誰替我洗浴?張開口,山果入嘴,解了空胃的陣陣麻疼。不是夢吧?不是夢。這不是金獸嗎?是金獸。可是,為什麼偏偏是金獸?淚流滿面,他傷心了。

第五大夢:夢語言

「人的孩子,你為何不快樂?」溫柔的野獸說。

「嗚嗚……我們大王要你的皮……可是,你是我的救命恩主啊……嗚嗚……恩都還沒報,哪能狠心下手殺你?可、可是,不抓你剝皮的話,我們大王要把整群獵人、外加整群家族,全部給殺光啊。哇……」悲哀的人說。

「人的孩子,別憂愁。」傾聽的野獸說。

「可是、可是……哇……」痛哭的人說。

「放心,皮很容易。過去生,我也捨身無數,從來沒有一次是為修福。要是能用區區一身皮,保全你們這麼多條人命,我也是快樂的。來吧,放心把皮剝下。這是我甘心自願布施給你的,了無悔恨。」慷慨的野獸說。

第六大夢:夢菩薩

目送他遠去,遍身血流的金獸獨自立下大願:「今天,我用身皮,布施給人,為發心解救整群人類所珍視的性命。以此功德,回施眾生,皆成佛道,證無上覺,普度一切,出生死苦,安穩無量,涅槃為樂。」

三千界為願而動,諸國土為願而震。眾天宮為願而搖。金獸菩薩親自同意剝皮布施,讓天人們感動落淚。他們飛來山間,輕輕散下滿谷花雨。有情為死亡動容時,多情動心,祭以哭泣。天上來的花,是天人的眼淚。花是美的;皮呢?離開活體的死皮呢?

皮相真正的意義與目的不在美麗,而在活命。皮膚作為防衛組織,團團裏著生命體的各類臟器、血管、骨髓、神經……維持正報的生滅運行。剝皮、脫皮,對大部分動物而言,離死亡就不遠了。

山間垂死獸,王室暴烈君。那邊是拿到黃金美皮而沾沾自喜、行住坐臥不離金皮的快樂暴君,這邊是露身現肉、血污液淌的祼獸。獸失去皮,八萬蠅蟻大軍馬上聞腥而來,群集上身啃噬。痛苦的獸想回洞穴,又怕走動要傷害蟲子;最後,決定忍耐到底,原地自制,要布施就布施到底,血肉也施了出去。

第七大夢:夢人心

那王室活著的殘虐暴君,人人畏之懼之,視為惡毒猛獸。

那山間死去的慈悲金獸,人人感之念之,視為菩薩恩人。

誰是誰?誰究竟是什麼?

人心,尤其是群眾民心,才能落最後一筆,替輪迴史寫下真正的評價。到底是不是好王、善王、良王、或聖王,甚至是不是尊菩薩王,人民與子孫說了才算。


原典出處:《賢愚經、鋸陀身施品
 

-延伸思考向度-

一、金獸是釋迦牟尼佛的前世。從輪迴因果觀來看,保護動物是不是也是保護人?甚至,是保護一尊未來佛,結個好緣、善緣,生生世世互相增益?

二、夢境,除了心理學上的解析或詮釋,宗教上的累劫八識種子或現世感應道交,醫學上的身體健康與睡眠品質,文學上的書寫譬喻或人生折射,業識上的遷流作用與分別妄想等等不同角度之外,對您而言,「夢」的意義與作用何在?

三、生命的意義是什麼?

四、除了語言、書寫、歷史評價、宗教信仰之外,佛典故事的文化價值還有哪些面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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