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7月15日 星期一

佛典故事:逆子天災 Ungrateful Son, Horrible Disaster


之一、我們說好的恩愛呢?

依據國家法律,有一條自古相傳的皇家鐵律是這樣規定的:「國王貴為全國至尊,不得親手操作樂器彈琴。」法律規定是規定,這對王室老夫老妻相愛廝守一生、念念情真意切,實在不太想搭理這條沒什麼道理可言的落伍法律。

王后:「你不是向來很寵我、很愛我嗎?哪,你替我彈琴,我跳舞給你看!」

國王深情地看著撒嬌的愛妻。他不忍拒絕,出手拿琴就彈了起來。啊,妳還是像當年出嫁時一樣美麗動人!他想。素手緩步,輕歌慢舞;妳教人如痴如醉、無比意亂情迷啊!然而,對占相學研究頗有心得的他卻意外觀察到王后的臉上出現一抹臨終死相。震憾、哀傷、不捨的他馬上放下琴身,閉目仰天長嘆。

王后:「王,你怎麼了?不想彈了?只為你向來寵我,才敢私底下求你彈琴伴舞,讓我們夫妻兩互相娛樂。你怎麼會突然把琴扔到一邊,自顧自地哀聲嘆氣呢?王啊,你別瞞我!告訴我,你到底怎麼了?」

國王:「我的心痛,妳一個婦道人家哪會懂?」

王后:「王,我這麼愛你,一輩子真心不二。要是有哪裏不小心得罪你,你也應該要跟人家講嘛……好不好?好不好嗎?跟人家講啦……」

本來就是一對人見人羨的恩愛夫妻,再加上妻比花嬌、出手招招致命地全是柔情功勢,當丈夫的三兩下就投降了:「哎,我對你的感情怎麼可能生變?只為妳方才輕盈起舞時死相外現,依我長期占相研究心得下專業判斷的話,妳最多只能再活七天!愛妻啊,我實在是很捨不得妳,所以才會放下琴,一個人哀聲嘆氣啊!」

王后:「什麼?好難過喲……要是如你所說,我沒剩幾天好活的話──對了!我有聽石室比丘尼講過,如果可以發起百分之百的信心出家一天,死後就能轉生天上!要不然,王,你就答應讓我去出家嘛,好不好?」

國王:「可是我實在很捨不得妳啊……要不然,妳再陪我幾天,到第六天早上,我一定親自送你出家修行!」

愛別離苦是八苦之一,也是人生大痛大苦之所在。這對夫妻縱使戀戀不捨地共度人世最後幾天,依然不得不狠心告別。人生自古誰無死?天下哪有不分別的夫妻?

國王:「今天是第六天了。妳有善根,發善心求出家也是好事。要是妳往生後轉生天界的話,請務必回來見我。妳若肯答應我這項最後的請求,我就放妳出家!」

王后:「好,我發誓,升天後一定回來看你!」

國王:「既然我們已經約定好了,我就同意妳出家。妳安心去出家吧!」

王后一出家就馬上受八戒齋戒。由於不習慣過午不食,她當天喝下太多石蜜漿,腹內絞結,只撐到隔天早上就往生了。由於出家受戒的功德,她死後立刻投生天上,化現成天女莊嚴身。成為天女的她細細思量:「我前世到底是誰?前世修了何等功德?現在的我已經變成天人了!」她啟用天人的神通力,觀出前世身份貴為人間王后,更憶起當初與國王立誓相聚團圓的諾言。前世記憶不失的她決定馬上下凡探望前世的國王丈夫。

此時此刻,為喪妻哀慟不已的國王形單影隻地徹夜未眠,突然發現黑漆漆的宮殿大放光明。

國王:「好亮啊!誰?是誰?趕快現身出來!」

天女:「我是你的王后!」

國王:「愛妻?妳真的來看我?來,坐在我身邊,我真的好想妳……」

天女:「人家才不要!人家現在是天女,覺得人類的身體又臭又髒,難以靠近。人家只是因為有誓在先,才特地下凡來見你一面的……」

國王:「是嗎?天女啊,妳前世是我的妻子,因為善根深厚才求出家,出了家才短短一天就往生。妳因出家功德生天,從此志向高遠,回頭反觀我這個凡夫俗子,反倒顯得鄙賤下劣、不堪親近了──哎,我又是為了什麼不出家呢?我聽人家說過,天人的指甲就有閻浮提的土地那麼大塊,我領導的這一小片國土又有什麼好值得貪惜、計較的?」

愛妻喪亡在前,天女示現在後。她們對他的內心產生劇烈的衝擊:哪個才是愛妻?都是!一樣是恩愛夫妻,為何生死一隔就面目全非、心思全變?過了這一晚,心痛的他略有所悟。隔天一早,他下令立獨子為王,由兒子正式繼承王位,自己頭也不回地走出皇宮、出家學道,不久便身證羅漢。


之二、我們承諾的父子恩義呢?

母后早亡,父王出家。年紀輕輕便幸運地順利登基繼位的新王行政經驗不足,不會用人又用錯人,國事經常出包;國事出包則民怨四起,舉國八卦紛紜。已經出家證果的老王身在民間,鎮日聽聞百姓種種苦惱憂愁不安,決定親自回宮一趟,一對一教導兒子正確的為王之道、修善之法。

新王:「太好了!父王要回宮來看我了!大家好好準備,一起迎接父王吧?」

天真又年少的新王不懂老臣的心思,更不明白佞臣的顧忌。這群以前在舊王威德下安份守己的惡臣們利用新王的年少無知長期興風作浪、魚肉百姓,一聽到舊王打算回宮看兒子,個個都深怕被舊王糾出來算總帳、逐出宮門。

佞臣:「哪裏好?我王如今氣派非凡,頭戴王冠,身坐王座。王位這種事情,一坐不能再坐,自古法律有明白規定;要是你迎舊王回宮,他一定會為了奪回王位把你殺死!國王,你要是還想保住王位的話,非殺父王不可!」

新王:「怎麼會?真、真的?自古法律有規定?有這種法律?」

佞臣:「真的!」

新王:「嚇死人了,父王會回來殺我?」

佞臣:「會!」

新王:「你們真的確定?」

佞臣:「非常確定!」

新王:「可是……」

佞臣:「別再可是了,我王江山要緊!」

新王:「好、好吧,那就聽你們的。可是,要怎麼殺死父王?」

佞臣:「就找個栴陀羅階級的下賤種姓,叫他出面當殺手、直接暗殺不就得了?就這麼簡單!」

新王:「好,就照你們說的去辦。來人哪──」


之三、我們有過的君民恩德呢?

王族並沒有針對宗教教育正式開課或公開指導王族成員。自幼在宮廷長大的傻王子東學西學、拉裏拉雜地學一大堆,就是不曉得佛學基本常識:一、阿羅漢尊者對王位沒興趣。二、已證道的出家聖僧對政權沒興趣。三、小乘聖者不可能破戒殺生,更不可能殺死親生兒子。出於無知,也出於宗教常識的嚴重欠缺,更出於道德教養的失敗和政治鬥爭的盲目,他果真下令暗殺父親。

新王找來的賤民殺手依約前往阿羅漢尊者的居所,心情萬分無奈複雜。宮廷內鬥、父子反目、血肉相殘這種人倫悲劇本身已經夠糟了,偏偏還故意拖他一個基層百姓下水當刺客──不行刺行嗎?若違抗王令拒殺舊王的話,換他自己腦袋搬家!

當百姓、下屬、晚輩、基層的無奈就無奈在面對威權時不得不遵命服從──上面的要是有仁德、有良知便罷;萬一上面的起惡念想借刀殺人,下面的就只好委屈自己被利用當活生生的人肉刀子──

殺手:「尊者,且容小民至誠頂禮!小民一生蒙受王恩,內心沒有一絲半毫造反的意思。可是,新王親自下令叫我來刺殺您,小民若不從就誅殺小民啊!請尊者原諒小民,小民實在是逼不得己、有苦難言!」

羅漢:「我此次前來,本意就是為了度化兒子,豈可貪愛區區無常色身而害你被殺呢?來吧,拿刀對準我的脖子,隨便你砍!」

殺手:「真是對不起……那小的就不客氣,馬上動手了!我砍!我-再-砍──奇怪,怎麼小的無論怎麼砍都砍下不去?尊者,您的脖子好像不怕刀哪?」

羅漢:「哎……可憐老百姓哪……容我啟用神通、助你一臂之力吧?你回去幫我帶話給兒子,告訴他:『你派人殺死親生父親,同時也是謀殺阿羅漢。造下這兩項重大逆罪後,你務必好好勤加懺悔,重罪或可轉輕!』」

殺手:「小的明白。我-砍!啊,這次一砍就掉了!」

這顆頭不是凡夫的頭,而是成道聖者的頭。賤民提著羅漢尊者顏色不改、與生前不異的屍首進宮,現場交給新王這個大逆不道的孽子查驗。

新王:「啊!父王的頭沒變色、沒腐爛、沒長蟲──父王真的是得道高僧,完全不貪王位啊!我是不孝子!我錯怪父王了!嗚嗚嗚,我好難過,我好後悔!」他這一痛哭,當場給哭昏了過去。等他醒來,第一句話就是追問亡父遺言:「父王臨終有沒有交待什麼事?」

殺手:「有。報告大王,先王有交待:『你派人殺死親生父親,同時也是謀殺阿羅漢。造下這兩項重大逆罪後,你務必好好勤加懺悔,重罪或可轉輕!』」

新王:「哇……父王,父王啊,我錯了!父王已經證得羅漢道,哪有可能會貪圖王位?我竟然起惡心殺父,真是愚痴啊!嗚嗚嗚……」

佞臣是一幫沒有宗教信仰,沒有道德良知,為貪圖個人現世利益不擇手段的奸臣。他們看新王甚有悔意,怕被反咬一口下令處決,馬上又重進奸言:「哎,王啊,別聽他胡說八道!世界上哪來什麼阿羅漢?相信這種鬼話不是自找麻煩嗎?」

新王:「嗚……你們看,都往生這麼多天了,父王的屍首顏色不異不變,若非得道高僧又是什麼?父王在世時,有兩名老臣也追隨父王一起出家,他們全都證阿羅漢道,也示現過種種神變讓我們看,乃至於涅槃後又收骨造塔,你們不是都知道?怎麼現在又全盤推翻?難道你們都忘了?」

佞臣:「大王喲,你太年輕了!你不曉得,世間上有很多幻術、咒術、迷藥等等都能造成神通變化假相。那兩個老臣根本不是什麼羅漢!不信的話,我們這幾天馬上就證明給你看!」

佞臣們雖然邪知邪見,倒是說對了一點:世間的確有很多人為、人工、人造辦法能用來欺騙世人、偽裝出種種假相。他們為了欺哄人生經驗不足的新王,馬上私下聚集在二位老臣羅漢的舍利塔裏,偷偷開挖兩個地道。地道各有一個通風孔通向地表,佞臣們分別在兩個地室裏各養一隻貓,並且用老臣的俗名當作貓名,天天利用餵貓飼料的時機加以訓練,直到兩隻貓都習慣新名字,一叫就有反應為止。等貓訓練好了,佞臣們就將新王找來,宣稱他們要喚老臣出來跟新王見面。

貓是十分聰明的動物。牠們很快就能辨別人聲,對人類取的名字產生認同感,連幼貓也一樣能夠快速聽懂人類替自己取的小名。佞臣們才用元老們的名字喚貓,兩隻貓就飛快地從地道裏鑽出來討食。等吃飽喝足了,牠們又馴服地聽命鑽回地洞裏。

這種替貓取人名的初級動物訓練教養成果很難騙倒天天和小動物共處的平民百姓,卻輕而易舉地騙過一輩子受囿在上流權貴生活、嚴重欠缺生活常識的新王。新王不僅不懂人性,也不懂動物心理。他被眾佞臣使出這番手段玩弄欺騙後當場信以為真,從此推翻舊王過去對他的種種教導,成為一個徹頭徹尾的無神論者,也從一個狠心弒父的逆子升級成一個不信罪福因果、無惡不造的暴君。


之四、我們遺忘的因果業報呢?

重用佞臣、輕信惡見的新王從此墮落了。他不信三寶、不修善法,最後連對他人最基本的尊重與禮節都沒有了。

這天,新王一時興起出城遊玩,不經意發現在路旁打坐入定的迦栴延尊者。他一看到出家眾就心生惡念,下車彎腰抓起一把泥土就往尊者身上扔。自己扔不夠,還大聲命令左右隨從:「來人啊,你們都靠過來,一起用地上的泥巴打迦栴延!」

王權的時代是集權的時代;集權的時代就是當權者隨心所欲霸凌平民百姓的封建時代。很快的,在惡王號令下眾人不敢不從,大家一起動手霸凌,用灰塵泥巴將尊者扔得一身髒。

雖然皇室在佞臣主導下反對宗教信仰,共業中依然有別業。有個始終堅持信仰三寶的大臣聽說這件惡事後心生大煩惱,馬上趕到現場親手替尊者除去滿身塵土,並且交待下去:「來人哪,趕快一起來把泥巴清掉!」在眾人同心合作之下,很快就替尊者清理好了,整潔如初。

善臣:「尊者啊,新王大惡大逆、無惡不造。依照善惡業報的道理,他怎麼會一路平平安安地活到現在,都沒有任何報應現前?」

尊者:「七天後惡報就會現前。屆時天上會降下大雨和泥土,積土成山,從王至民無一倖免,全體滅亡。」

善臣:「啊?這麼嚴重!為臣的要趕快進宮報告國王!」

善臣向上報告事畢,馬上著手進行地道工程,請工人密集趕工,在七天之內務必要打造出一條直通城外的逃生撤離專用地道,同時也將災難預告的消息傳播出去。

然而到了第七天,預言的災難不但沒發生,等到的卻是一場芳香四溢的寶雨!眼看無量珍寶從天而降,君民同樂,舉國狂歡。佞臣藉這個機會馬上又展開政治惡鬥、四處放話:「你看看,天降祥瑞啊!這全是由於國王的福德所致!大家千萬別聽信那個沒智慧的蠢臣胡亂誹謗,講什麼天落塵土、全體亡國的壞話?明明就是天降寶雨、大家發財嘛!那種人講的話前後矛盾又不符現實,哪能信呀?」

遠近百姓聽說王城裏無端天降金銀珠寶、美食妙服,馬上奔走相告、火速雲集,搶著進城拾寶。殊不知眼前膚淺的假福報不是真福報,短程功利視野所定義出來的小福報也不是長程遠見所預期的大福報。等人口大量集中後,極惡共業才展開無比強大的業力──四大城門突然盡下鐵關,無處可逃;天空降下的不再是迷人的奇珍異寶,而是滾滾石流泥沙。當滿城遍土、舉國活埋、新王佞臣共諸愚民集體橫死之際,只有一小群相信善臣忠言的人從事先開挖完工的地道平安出逃保命。

一王愚而佞臣出,君臣惡而愚民從。

始於逆罪造惡,終於亡國喪命!


原典出處:《雜寶藏經、優陀羨王緣》


-延伸思考向度-

一、「乃往過去若干劫,時於其國內,有長者女,住於樓上,清朝洒掃,除棄掃糞置比丘頭,不知懺悔。會得好夫,爾時諸女,而問女言:『爾作何緣,得此良匹?』時女答言:『更無異事,由我掃樓,坌比丘頭,由是之故,值遇好壻。』諸女聞已謂如其言,競共聚土,用坌比丘。由是業緣,普受斯報。」世間人對於戀愛婚姻諸事的因果關係想像和佛教因緣果報的道理有何不同?

二、再恩愛的夫妻也不免生死無常,終須面對愛別離苦之大慟。有愛有欲則不出生死輪迴的道理何在?

三、何為「五逆罪」或「五無間業」?

四、自古皇族雖然身為權力金字塔的頂尖,皇族成員本身卻通常是身心不離欲、為延續血脈及政權而支持情欲生殖行為的在欲凡夫。能夠看破權力和五欲、出家修行證果的皇室成員非常稀有──政客有沒有佛性?政客能不能出家修行成佛?

五、皇室多政爭內鬥,乃至父子至親也為權為利而不惜骨肉相殘。古人的第一家庭絕大多數都不幸福、不和樂、不圓滿、不忠貞、不真誠、不慈愛。若以「家庭天倫之樂」的人間福報角度以觀,投生於權貴豪族之家究竟是福報還是業障?

六、何謂忠臣?何謂奸臣?為何歷代政壇多出奸佞之流、少見忠膽之輩?千古以降,政界的法界氛圍究竟是出了何等重大問題?為何政界所招感的從政人士往往惡眾賢寡、盛行貪腐、淫亂自私?

七、世間上真的有百分之百的無神論者嗎?排斥正統宗教卻深信五欲,放縱淫欲、貪欲、殺欲、權力欲等人欲、以權力換取酒色享樂的人是否只是將「欲望」當成信仰,成為五欲享樂及獸性本能的死忠信徒呢?

八、天災與人禍可否絕對二元切割?萬法唯心造,天災是否也是人心法界形成的集體共業所招感?從心性因果的道理以觀,天災在相當程度上是否也算是人禍?

九、法無定法。當法律跟不上時代脈動或無法處理新的時代課題、社會需要時,如何堅守原則且善用權變?在變與不變之間面對人世種種不同利害衝突的當下,該如何圓融處世?

十、上至王族、下至臣民,若舉國上下過度缺乏宗教常識會不會造成重大社會問題?宗教教育或宗教通識教育的重要性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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