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居亡妻

 

老人坐在髒亂的租用公寓裏淚訴亡妻種種。臨時搭設的小靈堂是一張老舊的桌子，簡單的佛像，小小張又模糊的亡妻照片，略為凌亂的供佛裝飾植物，堆積大量發黃發黑破洞發霉蒙塵的佛書結緣品。他沒有家人，一生在外獨居工作，臨老遇到她就同居了，很意外年輕的她會比老邁的他更早往生。他的住所看起來就像已經一兩年沒有好好打掃過的古屋，不像女主人才往生未久的日常家居。

原本我們在商議他主動詢問的度亡佛事如何進展，他卻含淚追述起亡妻的不幸人生。他跟「亡妻」只有幾年同居關係，沒有正式法定婚姻的夫妻名份，在民法定義上是「事實婚」而非「法律婚」。他說，她遇見他之前，在她年輕時代曾做過短暫的幼保教師類工作，突然發作精神疾病後無以為繼，無業幾年後加入台北市清潔隊當清潔隊員。她有精神疾病，遇見修念佛法門的他以後兩願同居，過著親密共住卻了無性關係的家人生活，每天最重要的活動就是同進同出黏在一塊兒到處買菜買日用品或散步。她後來完全倚賴他的勞退與退休老本度日，中斷了清潔隊工作。她告訴他，清潔隊輪班太累，想輪休的中老年女隊員必須陪睡中老年男隊長才有辦法交換到休假！我聞言大吃一驚，再三確認細節以後告訴老人：「你知道那是性侵罪嗎？權勢性侵罪，利用工作位階權力關係強迫女隊員跟男組長上床！」老人當然不知道。

老人打開房門，讓我看亡妻睡過的床與他（們）睡的床。依我的俗諦常識研判，會擺設雙人床與略大的單人床，無論實質上分房不分房，還是世俗男女在欲的做法。如果堅持佛教梵行戒，連雙人床都不會放，也不會天天黏在一塊兒出雙入對。總之是典型的在家夫妻。

說著說著，老人突然「忘記」她了，老人的注意力移情到我身上。他說，他拿到一支廉價小米機（有資安風險或疑似後門程式的某國資訊產品，台灣資訊業界的年輕專業人士不只一次告誡我別輕易使用），原本打算給亡妻的，給我好不好？接下來，他突然精神好起來，一一詳細說明他有多少財產，多少存款，多少勞退，多少老本，每個月扣掉固定開銷以後還有多少預算可以給老婆花用……

宗教諮商與心理諮商最常發生的「不太意外的人性意外」就是當事人在互動過程對宗教師、諮商師產生移情作用，把他失落的、渴望的、期待的、空虛的所有正常感情需要轉移到非常友善且善於傾聽的宗教師、諮商師身上。當事人往往會誤會他的移情反應是某些情愫，實際上不是，只是典型的短暫心理機制反應，在當事人痛苦煩惱的因緣消滅後就會一併消失。換句話說，移情作用是一種心理機制反應出來的妄想。喪偶者無法適應無偶人生而產生移情作用，如此而已。產生移情作用之後，他對亡妻的度亡佛事半點意願都沒有了。

以幾十年宗教師接眾經驗，我要坦言在家居士念佛度日要像老和尚門下道風那樣開設正規佛學禪修課程教出大量一生奉持梵行淨戒、八關齋戒而獨身修行的單身居士很難。絕大多數在家居士難以保持梵行單身，無論十幾歲「青春期」還是八九十「後青春期」都一樣有思春期找對象的欲界困擾。那是在家眾主導的政府單位要不要舉辦「白髮族社交第幾春活動」的公領域政策與老人社福運作系統建制的公議題、社區活動規劃，並非我們出家眾的度眾任務。若交給我們來度化喪偶老人家，正確解脫方向就兩種：

一、老死至近，如果你夠有正念想了生死、開悟證果、上求下化，找願意納受老人的正法道場去正信出家，不要空過一生又來生死輪迴。

二、老死至近，如果實在沒有出家願心也不想解脫生死輪迴，至少就看破四大無常妄法，別空活半世紀以上又墮落回十幾歲青少年執迷的思春性衝動，看看是念佛修行還是從事藝文花草踏青健身等健康老年活動，別再臨老入花叢搞業障。實務上，死於馬上風的亡者很多，無論對象是配偶、情夫情婦、抑或性工作者。專業善後遺體做葬儀工作或開立死亡證書的業者都知道；大家都知道，家屬也知道，晚輩也知道，甚至見多識廣的社會親友明眼人一看都知道！但為留給亡者死後一個社會面子，往往鬼扯謊編其他不正確也不真實的死亡原因混過去。如果一輩子執著性行為到老不肯放下，最後死於馬上風的話，那種情境、心境、四大交接橫死惡緣絕對無法往生淨土。我非常不贊成老年人耽溺性生活的主因在此，萬一死於馬上風，往生後沒有好去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