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哥」不是比丘,是比我出家更久、受戒更早的比丘尼。她又高又壯,具有堪當籃球國手的體格,站在她身邊的我就像個體積不到一半、發育不良的迷你法師,是以師兄弟戲稱我是「格格」、她是「阿哥」,沒事就把我叫去考宮廷劇機智問答:「妳像格格,她像阿哥,阿哥跟格格是什麼關係?」「兄妹!」我超有把握地大聲回答。考我清朝?我的俗家父系家族是帶著清朝大洋、銀票那些封建古董、性別歧視小腳、推翻滿清創建中華民國的革命記憶逃難來台的清朝後裔,哪可能不知道?
師兄弟當中最受不了我們的體格落差的是阿長。阿長說我們站在一起「好奇怪」,每次要報告公務時就叫我們站開一點、拉開間距。「阿哥」跟我都覺得莫名其妙;她是從小跟弟弟一起玩男生遊戲玩大的親姐,我是自幼跟乾哥哥一起玩男生遊戲玩大的乾妹,我們都一樣長了個充滿男性價值觀的腦袋很合拍,搞不懂阿長在受不了什麼。一定是我站她身邊看起來像極端營養不良「飢餓三十」。
有一段時間法務興隆,大家忙到不可開交,「阿哥」卻開始身體不舒服,總看她沒事都在隔著僧襪抓小腿肚說「傷口很癢」,一臉痛苦。抓很久以後,她開始出現其他症狀:頭痛,疲累,精神不濟,種種不適……。有一天我看她臉色很糟,開口叫她脫襪子給我看,一看傷口我立刻驚叫:「怎麼這麼嚴重?那要看醫生!」她的小腿肚整片皮膚有黑黑紫紫密密麻麻的紋路,看起來就像皮膚大片壞死,在原本的外傷傷口以外擴成好幾倍大的傷勢。我哇哇叫引來其他師兄弟圍觀,大家一致認為很嚴重,她當天就上醫院報到。當場就被醫生留院觀察,下令住院。
幾天後,阿哥回來了。「嚇死我了!」阿哥很緊張地說,「醫生說是蜂窩性組織炎,要住院觀察是不是必須截肢!每天吊點滴,還好不必……」當時是盛夏。小傷口包在僧襪裏高溫悶熱再加上鎮日奔忙流汗讓傷口細菌污染,發展成令她常常下意識動手抓、又痛又癢的發炎傷口。抓著抓著發炎惡化,傷口外擴,最後感染皮膚組織變成危險的蜂窩性組織炎。蜂窩性組織炎發作起來嚴重的話甚至有致命性,醫界為保住病患生命有時不得不截肢。這是所有人體外傷的共同風險;無論是什麼開放性傷口都有感染發炎的可能性。
「阿哥」當住持很多年了,擁有站中尊也很完美的籃球國手體格。
從師兄弟的視角看住持法師是不一樣的;師兄弟看師兄弟就是有兄弟的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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