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木蘭色的公報美學,深木蘭色的短褂質感,雨聲愈來愈響,我還惦記雨中的花。
蟲鳴聲中參話頭,涼雨天下靜讀報。今年是我生平第一次收到選舉公報,也將是第一次事先詳讀過選舉公報才出門投票的民主初體驗;只為當年十八歲的我早已離家甚久,在遲至二十歲才能享有公民投票權的年代,我總是直到踏進投票所才開始搜尋老舊校舍牆壁上張貼的選舉公報:今年又是哪位老師會當選?今年又有哪個年輕時代的學長、學姐、老戰友、老朋友、熟朋友的校友出來競選?今年有多少佛弟子出來競選公職?女性比例高不高?年輕世代比例高不高?
我已離家甚久。這是我身上很難嗅到俗家的氣息的主因;跟直到出家才告別俗家的多數僧眾很不一樣。離家的因緣更「離奇」,只為一台沒什麼了不起的普通家用冰箱。當時我的生活重心在好幾個社團與校外活動,在社團裏領眾,常常主導聚會與聚眾,為了聚集社員就必須經常張羅宴飲飲食。有一天放學後,自費且破費上超市採購幾大袋火鍋料,打算隔天社聚開火鍋,很晚才回家,累到把食物塞進冰箱後就早早睡了。結果,隔天清早上學前突然發現那幾大袋火鍋料被扔在冰箱前的地板上解凍多時,不但地板泡水,食物也傳出陣陣不好的氣味。與此同時,我那幾乎每天都要睡到超出九點過後才起床、從來不會為我準備早餐、送我出門的後母意外現身,她冷冷拋下一句話:「這台冰箱是我的。」
那類造句是她從嫁進門以後的日常會話話術:這個家是我的。這房子是我的。冷氣是我的,電視是我的,……每句話都很刺心傷人,每句話都把她的丈夫前妻生的女兒當成外人。忍她那張嘴忍幾年後,我終於爆炸了。我默默收拾那幾袋食物,不能吃的扔掉,可以吃的帶去學校,過沒幾天以後趁週末舉家出門的機會,我帶整票死黨密友一起進門把私人物品搬個精光,從此一輩子再也沒有回俗家過夜睡過。我受夠了,妳的就是妳的,再見。
做為一個離家三十幾年的人,我散發出的氣場就像出家非常、非常久了。不只是離開硬體的「家」,而是親緣淡薄到連親族相處互動勢必會養成的俗家人際社交習氣也非常清淡。這也是打從初出家第一年就不斷有僧眾當面告訴我,他們覺得我出家好幾世了的主因。客觀而言,還不滿十八歲就開始浪跡天涯,哪怕沒有公民權也一樣要像個成人獨當一面,再加上家父要求我累積大量職場工作經驗,年輕時代的我長了一張非常世故滄桑的臉,也過了好幾年蠻不在乎地沉浸在菸酒與課外書的人生。更由於後母堅持電視機是她的,阻擋我使用電視機的機會,一般學生在成年前薰修十幾二十年的台灣連續劇與台灣電視節目所耳濡目染的俗民文化認知我都沒有機會學習,造成多年遍讀諾貝爾文學獎作品與各國翻譯文學、台灣文學、中國近代文學又很少看台灣在地電視節目的人格特質跟絕大多數人口不太一樣,常常被當成外國人或天人下凡。
誰?塵緣影事都遠了。
親愛的,祝福你們一起擁有比我更幸福美好的十八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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