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5月28日 星期六

白衣非殺手:女性化霸凌(七十九)


她仰躺著抽菸,用看小妹妹的世故表情望著我。剪個兩三分頭的她心血來潮翻出大學時代舊照現寶。當年竟是個留長度及膝的波浪大捲髮、中規中矩穿花點洋裝的淑女!「這是我!」她笑了,瞇起眼拿出下班順便看診帶回來的憂鬱症藥包。

我同情她,朋友的朋友的朋友。她身陷多角戀,從醫院下班後泡夜店,苦戀那家夜店被眾花圍攻的女老闆。我向來搞不懂她是怎麼回事。想追一個被滿坑滿谷的婆倒貼的風流 T 又死有個性地堅持超短髮、破牛仔褲、歪上衣、菸酒惡習,這到底是哪樣的情況?論生理,她是女同性戀;論心理,她不就是個不偏不倚正宗男同性戀嗎?哥兒愛上哥兒?兩個都女生?兩個一樣酗菸酗酒又一樣有慢性憂鬱症與爛桃花問題的高大女生?

「這是她!那是她某任女友!那邊幾個是現任女友!」她從空啤酒罐旁的整疊照片中抽出很可能被使用於不明用途的其中一張,一一點人頭說明。人不可貌相,女同不可臉量;認識之初只知道她在台大醫院系統上班、處理與小動物實驗相關的業務,沒想到故事這麼有厚度。

白色的制服閒閒丟著,制服上有一點點污漬。她說她心情不好,突然想找人說說話。她收起談感情垃圾時的迷茫眼神,用更深沉的嗓音提到她今天「又」去台大裏的小佛堂、小教堂之類的房間為死在她手下的眾多小生命祈福禱告的事情。她坦白告訴我,她有過或多或少幾次靈異經驗,對於依工作任務讓實驗動物生病、受苦、死亡的事情帶有罪惡感。「可是台大薪水不錯,」她無奈笑著。「下班就順便看精神科拿藥,很方便。」她開始念幾句心經與佛號給我聽,外加幾句聖經名言,活像個自由派宗教友人。

那天下午,她用世故、痛楚的表情望著我,零零落落訴說她的人生。學佛吃素乖乖讀書的小妹妹在她眼裏是不得了的單純。可是,相對於單純,她的成熟沒有半絲成長的喜悅;不單純、不天真的代價是生活浮沉,飽受情欲折磨,又必須為工作上逼不得已從事的殺生害命行為而悲哀難受。

「現在算不錯,去台大上班後穩定些,以前我自殘過。」她伸出手讓我看她手上的傷痕。自殺過?自殺過。為感情?為感情。因為女朋友?不是,是為男朋友;給你看的照片上留很長的頭髮的時候。後來呢?後來他交了新的女朋友,幾年後我再回頭看也覺得沒什麼。

接下來她陸陸續續告訴我她們經歷過的一些靈異事件,有的發生在夜店,有的發生在醫院,有的發生在其他處所。「鬼」這個字眼與「女同志」這個術語從她嘴裏講出來像談天氣跟菜價一樣正常。我聽著聽著有時不得不插嘴重頭確認她主詞到底是指涉哪一方?披白衣上班的她不是殺手。科學落後到必須依賴殺死動物做實驗來替人類本身治病開活路是文明進度嚴重落後的共業問題,當年還沒有發明各種以電腦模擬操作取代活體實驗的有效替代方案,她只是為生計所迫向共業低頭。

文明太落後,誰能出格逆共業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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