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9月14日 星期六

不可說之月見貓


一、定中妄境

禪修無非是面對自性自性,自觀自照自心風景,生生世世真如不守自性所羅織的幻夢,自編自導自排自演的生死電影。自從院長教授師一喝:「為什麼要告訴你?」一棒敲醒,從此不說幻中之幻境緣塵影,傳而不問。

二、容我請法

二十多年前,我還是個迷惘、惆悵、心事重重的大學生,醉生夢死萬般執著,直到前世因果變成現世報惡夢為止。「請問,我一直做惡夢,怎麼辦?」現在家身、學生身的我並不知道眼前這尊可愛又威嚴的比丘尼即將成為我的院長教授師,請法只為我對她有種說不出理由的深刻信任。「如果你夢見麥當勞的漢堡、薯條會害怕嗎?」未來的院長、未來的教授師如此可愛地給我一個萌到天涯海角無以復加的答案,我笑了,就此作罷。

我所謂的惡夢是指持續一兩個月以上的從軍惡夢。夢中的我是黑髮、高壯、過度自信的年輕男性軍官,不是帶整票手下阿兵哥暴打敵軍就是在月光下獨自一人在深山野嶺裏沒命狂奔向觀音廟,身後是敵軍無情的冷血追殺。日也夢,夜也夢,睡著就走進你殺我我殺你的戰亂逃亡人生,夢境時間感逼近日常,經常折磨好幾小時之久無法醒來。重度折磨到最後我非常害怕睡眠,想盡一切手段不讓自己睡著,當然正常生活完全停擺。醫學上可以勉強解釋成「睡眠障礙」,但是醫學無法解釋為何同一種軍人身份、同一種近代時空、同樣的戰地場景可以持續幾個月之久;時間長到彷彿這一世當大學生的身份只是暫時做夢,閉上雙眼之後那個年輕氣盛、武勇善戰、一身打殺訓練本事、心心念念為國家為人民的男眾才是真正活著。

未來的院長、未來的教授師當年實在太可愛,可愛到我說不出口我害怕什麼。我內心真正怕的是我自己:一個非常習慣戰爭、殺人、逃命,與國家熱戀到底無怨無悔的軍人。

三、記憶識田

牠在定境被喚醒,八識幻醒。牠是一隻在月光下直視著我,高大、英挺、神秘、迷離、奇幻的短毛貓。牠筆直站立在幼稚園鞦韆與溜滑梯旁的空地上,一身漂亮的毛色呈現稀有的藍灰色澤,閃閃反光,雙眸像一對會說話的寶石。我怔在牠對面,久久。長輩們散站圍繞成圈熱議,認為牠的出現是一種神蹟,絕對不能趕牠、抓牠、動牠,牠不是特地返家看望家人的亡者化身就是特地為亡者現身的冥府使者。

我這一生最愛的人,我的祖母,當時停棺在正廳裏待葬。作為一個宗教信仰深厚的家族,長輩謹依古法處理後事,日日排班守靈,夜夜輪流熬夜顧守著祖母的遺體,確保上香、供飯不斷,嚴守不能讓黑貓靠近或跳過亡者遺體的古老禁忌。幾夜前出現一隻體型正常、Kiki's Delivery Service型的黑色台貓被處理、引起一番騷動,後來出現這隻離奇又高貴的名種貓反倒讓眾人手足無措。

老家在當地與整條街坊鄰居互動頻繁,大家都確信牠不是任何鄰居家裏養的高級進口貓。在我的童年時光,中油加油站才在我家對面動土新建分站不久,家家戶戶都是台味濃濃的傳統台灣家庭,養台灣土狗、台灣狼狗、台灣流浪狗基於看門實用原則,養時髦的博美犬、貴賓犬、吉娃娃是奢侈豪華娛樂,根本找不到半戶人家養貓咪,何況是牠?長輩們激動地說起種種亡靈化身其他動物返家探視的感人靈異故事,說到後來開始研究牠可能市價一隻幾萬(備註:當年的幾萬代表當下的新台幣幾十萬。當年高雄市中上等的住宅一坪五萬、十萬而已),我在月光下完全看傻了。

三十幾年過去了,我竟然完全不記得我這個從小跟小狗、小雞、小蛙、小魚、小蝸牛、小毛毛蟲、小壁虎一起長大的土小孩是怎麼突然轉型當死忠貓奴的。是因為牠,月見貓。年幼的我相信長輩的話,最情執的家人化身為一隻美麗、特別、高貴的大貓咪回家。養十幾隻貓無怨無悔的貓痴精神源自情執。情執本空,自性幻現。若非打坐,恐怕我一生想不起來怎麼會執著貓科動物執著成那樣。

禪修是一種醒心修行,再久遠的古老記憶種子都能喚醒。不需要躺在長椅上被催眠再聽心理師事後二手轉述從自己第六識、第七識層層轉手失真的潛意識版本,自己打坐自己觀心,第一手的識田資訊自己掌握。

四、無可言喻

定境若是塵緣影事,不值得說,純是五塵落謝影子。若是有所契悟,不當機不必說,非法侶無庸說。

華人圈不像歐美圈人權高標,華人一出生就自由不如人,言論自由不如異族,「人言可畏,三人成虎」之類大量限縮言論自由的中文成語充斥在文化系統中。時代變了,想看到活生生的老虎非常不容易,虎族瀕臨絕種。愛小貓及大貓而愛老虎的動保人士高聲疾呼保育老虎,解密檔案又爆料兩次大戰、冷戰期間動物們被人類刻意訓練成間諜到處蒐集機密情報。

這念心才是最大的秘密,不在外境,不在人言。

動物間諜跟錯人只能蒐集到一般人間情報,若跟到小僧就可以蒐集到出世間情報。何謂出世間情報?「皈依佛,皈依法,皈依僧,……(重覆三次)。好了,你已經皈依佛門,法名乃傳O!」培養感情第一步,正授三皈第二步,薰修佛曲第三步,……一般人類利用動物當情報員只是為人類自己的利益,法師與動物互動是為動物本身的利益……

五、昇華慈悲

動物有三步,人類也有三步。當有情是第一步,自覺有情是第二步,自覺覺他覺有情是第三步。對動物情執不見得不好,緣深、有善緣、柔軟善調易昇華為四無量心。珍古德博士可以在非洲為猩猩族群付出大半生歲月,印度動保人士可以重金拍攝大象電影反對非法盜獵,日本動保人士可以重金狂拍小龜電影宣揚愛與和平的慈悲精神,愛動物的人一旦具足福報就很捨得為動物發聲、為有情請命,將文化系統善用為護生惜命的菩薩行門。人相好莊嚴因地上總是點點滴滴修來:珍古德博士的美貌好身材為人驚嘆(雖然這位大德覺得記者一直注意她的美腿非常無聊),嫁個知名動物攝影大師丈夫也相當俊美,參與動保議題影片拍攝的工作人員也幾乎都相好莊嚴,慈悲心、柔軟心、守護心、利他心招感的真實因果善報。

當下地球上有太多動物在人類這個為數龐大的吃貨愛美一族威脅之下即將全族滅絕,貓科動物即是顯例,老虎、獅子、雲豹、石虎、……全體危險!最美麗神秘的貓科族群只剩下身材最迷你的家貓被海量貓奴無限膜拜,活在自然懷抱的野生貓科動物全體身陷生存危機,事態嚴重到文化事業工作者無論寫文章、作詩、繪畫、導戲、拍片都像得了「愛貓絕種之集體恐慌症」般熱烈推出「如果世界上沒有貓咪」之類的驚悚末世主題。不只文化系統承認動物的偉大力量,司法界、藝術界、心理學界也完全同意。歐美將貓科動物引進獄政系統感化受刑人,將犬科動物引進精神治療機構陪伴必須長期療養的重度精神病患,名目繁多的多元動物創作更是廣受應用的心理療癒處方簽,動物真是人類不可或缺的好朋友!

如果世界上沒有貓咪?如果台灣沒有石虎?台灣雲豹消失蹤跡在中央名山雲深不知處,一天到晚路死石虎的悲慘場景令人情何以堪呢?我們的國寶級貓科動物要靠我們大家同心守護!


沒有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