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幹部或社長就是發心普度眾生的意思。當年在我出家前那漫長的幾年，掛著幹部或社長頭銜又現在家菩薩相讓我有幸親聞許許多多欲界情執故事，為日後接眾實務累積豐厚的大乘六度菩薩行門實戰資糧。大家都知道我吃素學佛即將出家，興趣是一個接一個跑來跟我大聲報告她們/他們的業障戰果：
「學姐，星期天放假我去車震了，好爽。」短短一秒內我的腦袋轟一聲一片空白，只看到學妹可愛的小臉蛋上的小嘴巴開開合合交待車震詳細情節，事後怎麼追憶也想不起來她究竟說了什麼。
「學姐，我有約系上誰誰誰一起去3P了。大家都很高興，很爽。早知道應該早點試。」短短三秒內我又第六意識自動休眠無法運作，忘記她接下來興奮地不得了地講總共忙了幾個小時，但是記得小學妹長篇大論的結論是時間很久讓她好累。
「上床？他說要上就上啊，要來就來啊，有什麼了不起？」表面上非常男性化、剪個小男生頭、說話又粗魯的小學妹蠻不在乎地一天下午無厘頭自剖。「以前我留很長的頭髮，穿高跟鞋，男同學說要不要交往我就說好啊。他說想要我就說那來啊。分手了。後來我再也不穿高跟鞋，我再也不要穿了。」半分鐘後，我在午後昏暗的社辦同情地看著她不太清楚的側影陪她沉默，不確定小學妹是不是閃著淚光。
然而，數不清幾百宗的愛情戰果報告中最驚人的就數「大胖的強姦事件」了。一直到很久以後，我還是清清楚楚記得在那段努力背刑總刑各法條與刑事理論的歲月中大胖那張狂喜至極的恐怖笑臉。
大夥喝茶聊天，大胖衝進門就滿面紅光、春風滿面：「我被強姦了！」全客廳集體呆掉，一起看著又胖、又高、又白的大胖激動地公開大聲自爆昨夜被性侵害。一大票人被大胖一句大地震開場白嚇成一二三木頭人，大胖立刻喜氣洋洋地補充事實陳述：「我約小美，她也喝酒，喝醉了，喝醉了就想睡覺。然後晚上她就主動……我，我都覺得我被她強姦了……她挑逗我的……我們終於上了！」現場所有人的大腦立刻浮現小美那可愛、嬌小、年頭到年尾都在減肥瘦身量三圍的小美人身形。這麼小一個小女生是要怎麼「強姦」高頭大馬的胖子？
當我看起來很沉著、很禪定、很如如不動時通常有幾個可能性：
一、當機呆掉了。
二、努力進入狀況中。
三、翻八識田資料庫比對思考。
四、冷靜觀察事主心境與分析語言真義。
五、不管眾生講什麼，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空色不二。受想行識亦如是，照見五蘊皆空。
大胖苦追小美很久了。大家都知道大胖迷戀小美，逢人就說小美長得多美、多可愛、多有魅力，很多人追，不知道有沒有機會，真的很喜歡她。大胖紅著臉一臉幸福地報告完畢，眾哥兒們回過神開始大聲爆笑開來，不是虧運動表現上體重懸殊與角色對位技術問題就是「狂賀被姦成功，乾杯！」眼看大眾胡說八道恭喜成一團，我終於從八識田滿坑滿谷的刑法法條資料庫底層挖出一本法學院上課不教的「愛情聖經」，也就是羅蘭巴特的語言哲學大師名作《戀人絮語》。大胖的語言不是正常人的日常語言更不是法律語言；大胖說的是一個熱戀中的瘋子說的綿綿情話。所以，當大胖歡歡喜喜地當庭廣眾自爆被苦追已久、公開暗戀、在大票情敵陣仗中痴痴排隊等待也心甘情願的小美強姦時，「強姦」二字不是用於指控一場性侵害也並非刑事上的犯罪態樣表述，而是一種戀人獲得女性積極主動示好的愛情交往明示保證時表達快樂心情的誇張形容詞。那是我第一次明白「女性積極主動示愛」在兄弟世界中是會激起眾哥兒們欣羨讚美的、像被幸運女神眷顧的稀世大好運。「強姦」二字從大胖一臉陶醉的戀愛臉脫口而出想表述的真意剛好與法律上的文字定義相反：大胖想說的是小美作為性伴侶具備有效的、自主的、完全自願的性交合意，被動的大胖完全沒有任何性侵意圖也沒構成性侵害犯罪要件，跟夢中情人進行完全正中下懷的美夢成真式的親密行為的大胖也絲毫沒有被侵犯的被強迫感、被傷害感、被侵犯感、被犯罪行為攻擊感。大胖透過熱戀中的瘋子講瘋話的反話手法成功表達大胖害羞到不敢直說的簡單事實：大胖覺得苦苦等了好久終於被小美愛了。「愛」這個字如此難求而珍貴，大胖只好從兄弟髒話混話文化裏找別的不正經亂講話表述用語，也就是故意用完全不符合法律事實的「強姦」二字去形容一場苦等經年的兩願戀愛。大胖的行為，用哲學一點的說法，算是被動式主動的等待式合意。
禪宗一再提醒：不要死在話下。三界無明顛倒眾生講什麼話還要看是基於何等因緣條件背景、出於什麼內心真意，千萬不要死在語言字面上。當一個發瘋的熱戀眾生用狂醉的快樂表情公開自爆被戀慕追求已久的意中人美女「強姦」時，眾生不是在申訴而是在炫耀、不是在指控而是在自我感覺非常良好！眾生眾生者，佛說眾生即非眾生。度眾度而無度，時時刻刻都要具足洞悉眾生心理的般若智慧啊！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