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家跟禪堂在俗諦上不一樣。人在禪堂打坐修觀時不必擔憂國家百姓,人在王位上聞思修返觀自照,顧心不顧境,顧己不顧人,敵國怨王就直接衝進國門、任性闖進宮門,竊占不該竊占的國家政權,反客為主了!修行要圓融的重點就在這裏:理事要圓融,解行要合一,偏了任一邊都容易出問題。修行就要面對現實。
這麼多積怨已深的國王們侵占國土據地稱王、分裂一切施國,一切施王只好棄國逃亡。淺水入深山,平地入稠林,他逃到花果繁茂的無名森林,與天地自然萬物鳥獸共住,遠遠離開世俗王權紛擾,終於感到心情變快樂了。這裏沒有世俗家居過患,沒有塵緣生老病死眾苦交煎,清淨快樂,實乃志在破除四魔的菩薩道人的上乘居所!在這裏洗浴清淨後日日與鹿群相伴,身心安定,無比禪悅法喜!
一切施王既已棄國出逃,侵占一切施國的聯軍眾王一不做、二不休,祭出重賞下召通緝:「無論是誰,用什麼辦法,在什麼地方,只要能把一切施王捉來眾王面前,無論死活都得領重賞!一切施王吹牛一生,稱讚他自己有能力行持正法,批評我們諸王全是貪婪虐民的暴君!我們倒要看看他本人究竟長得什麼牛頭馬面模樣,一定要把他不斷自我膨脹吹捧的「善因善果」當場秀給他看!」
王族為競爭、比較、嫉妒煩惱,百姓為一生受盡王族暴政剝削凌虐煩惱。有一個出生在暴君國境的可憐婆羅門受夠了孤苦貧困的生活,決定出國到一切施國拜託一切施王接濟、幫助。婆羅門一個人走著、走著,走進一切施王隱居的清幽森林。「哇,竟然有這種好地方!」婆羅門不禁開口讚嘆:「這裏真是身心寂靜的聖賢、神仙、離欲解脫修行人住的地方!沒餐廳,沒奴隸,沒馬車,清清淨淨少欲知足,簡單飲食,服用藥草就好了!這裏生態平衡,飛鳥走獸對人類完全沒有怖畏恐懼心理,必定是大慈大悲的人安住的地方!一個沒有恐懼的地方!一個自在天王為覺悟世俗家居過患的修行人化現的寶地!」
婆羅門如此「有深度」的自言自語正巧被一切施王聽見了。一切施王認為難得遇到修行知音,心情無比歡喜,馬上現身相見,熱情地打招呼坐下閒聊,拿出剛摘下的野生水果招待遠道而來的婆羅門。
「婆羅門兄,這裏沒有恐懼,沒有國界,沒有人民,只有志在修行的人住。您打哪兒來呀?」吃完水果,一切施王關心地問。
「哎,您身為修行人何苦問我這種事?您福德大,清清淨淨地遠離俗家牢獄繫縛,何必問我業障俗事?世俗人是別人冒犯我、我就報復冒犯他;別人侵奪我、我就報復侵奪他;一天到晚紛紛擾擾事情很多,在家過患無邊!您不應該聽聞世俗濁惡苦聲,您已經解脫世俗牽掛,安住山林修行,好比一頭大龍象王那樣自在無礙!」
「說得好!」一切施王以為終於等到道友了。「您發言清淨柔軟,何不留下來一起修行?」
「哎,說來話長,業障深重……」婆羅門一聽就愁眉苦臉。「如果您想聽,在下就說一說吧。我出生在很遙遠的國家,天生福薄命苦,被一個迫害人權的大暴君統治!他身份雖然是國王,事實上就像大草原上一頭嗜血的獅子一樣鎮日追殺我們這些像野鹿一樣軟弱的平民,半點慈愛善心都沒有!我們那個暴君對人民毫不同情、慈悲,不管有罪沒罪就是拼命跟百姓爭利,讓他自己的王族血親全像暴發戶般巨富,讓跟他沒有血緣的基層百姓苦哈哈地撐一天算一天。我算是個認命、安份的,從小知道不幸投錯胎生錯國,處處小心留意不敢冒犯王法,沒想到沒犯法也莫名其妙被安上莫須有的罪名,通知即將被抓去關!那個暴君通知我說,要求我限期交出五十兩黃金,交得出來就免罪免關,交不出來就押進大牢關起來鞭刑痛打!您看看,暴君暴國貧富差距大,只有王族小圈圈經濟好,底下百姓經濟都不好,窮苦人家上哪張羅五十兩黃金哪?為了這件天上掉下來的人禍災難,我不惜勞苦出國投奔一切施王,希望請求慈悲濟貧的一切施王好心布施,救我一命!一切施王在全世界名聲說多好就多好,一生樂善好施,像春天的花、夏天的果、天然的泉水、施食眾生的無遮法會!世界上縱有人長一千顆頭,每一顆頭長一千張口,每一張口又長一千根舌頭,也讚嘆不完大慈大悲的一切施王的美德仁政!想我一生苦難,出生在無賴黑道般的暴君惡國,幸好別國還有一切施王那樣的菩薩國王可以投靠!我一直在想,還要走多久才到一切施國?還要等多久才見到一切施王?無論一切施王願意布施我多少,一定有辦法保全我們全家性命!萬一見不到一切施王,我們全家必死無疑!」
「噢……我的胸口好悶、心好痛!」聽完苦情婆羅門的陳情,一切施王當場昏倒了。這款心情該怎麼說呢……志在修行、幽居森林的慈悲菩薩國王發現依靠自己的可憐弱勢百姓為此失去唯一的人生希望、唯一的生存機會時,心裏多麼自責啊!
「哎呀,怎麼昏倒了?」婆羅門嚇一大跳,跑到野泉邊打來清冷的泉水一把澆到一切施王的頭上,把他冷醒。
「噢,對不起,我昏倒了!」一切施王覺得當相過意不去。
「大仙人哪,」苦情婆羅門好奇地問:「您在深林裏自在修行,怎麼聽到我的國家有暴君、我家被暴君迫害、我被暴君誣告勒索黃金那些事就昏倒了?一定是您的心太清淨、太慈悲,受不了我們世俗人這些亂七八糟的俗事吧?我本人這麼倒楣,投胎錯國家遇到壞國王,尚且有能耐一路硬撐活到這把年紀,大仙您怎麼看起來比我還難過?」
「我的確心裏難過!」這下換一切施王愁眉苦臉了。「你想依靠的一切施王已經不在一切施國了。哎,你真是歹命、不幸、運氣不好;就算你趕到一切施國也見不到他的人!」
「為什麼?」婆羅門單純地發問。「一切施王出國度假了嗎?去哪裏?」
「不是,是各界敵國嫉妒他的德政,貪圖他的國家資源,惡意發動聯軍竊占他的國土,逼他出國逃亡了!一切施王很早就失去王位,逃到深山裏躲起來修行,只有野生動物日夜陪伴他而已!」一切施王愈說愈傷感。
「什麼?這麼大的事我竟然不知道!」婆羅門過度驚嚇,無比絕望,也當場昏倒了。
眼看可憐百姓昏倒,一切施王親自打泉水過來澆他的頭,把他冷醒,用平靜的語調安慰他:「你先坐好,不要擔心、憂愁。」
婆羅門簡直快哭了:「什麼不要擔心?我這條小命一定完了!我本來心裏還有最後一絲希望,希望慈悲的一切施王可以改變我的惡運,現在連最後的希望都消失了!我要躺在地上不要起來,反正我死定了!」
顛倒世間則現顛倒法相,惡王當政,善王出逃;惡民當官,善民受害。看著賴在地上一動也不動的苦情婆羅門,一切施王的慈悲心再度震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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