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王子們已經被陌生婆羅門帶回王宮平安交還給國王爺爺了,王子夫妻並不知道。王妃一個人在空林鳥語中採花,突然覺得左眼皮狂跳,心神不寧。她低頭一看,剛摘的藥草離奇枯死,籃子裏的山果離奇墮地,乳汁從乳房突然離奇流溢出來,甚至山林裏的野鳥群都突然聚集過來,在她身邊高聲鳴叫。
這是兇兆!她心頭一震。
難道,深山的野獸攻擊王夫、吞食小小王子?
還是小小王子們貪玩,一不小心失足跌到山谷下去了?
不對不對不對,一定出大事了!
她慌忙放下手邊的工作,轉身直奔小木屋。人還沒進屋子,就看見王子丈夫一個人坐在石岸旁的草地上發呆。
老公沒事?很好!
王妃安心了,放慢腳步。
「你又一個人待在這兒思惟佛法了?兒子們人呢?沒事吧?」
「小孩子很好,沒事。」
「你說沒事,我聽見了。可是,我沒看到他們的人,還是很擔心!」
「來,妳坐下,我告訴妳。」
王妃依言坐下。
「妳向來知道我發過誓對不對?我立誓一切所有物都要用來布施。妳今天早上一出門,有個老婆羅門來找我乞討兩個奴隸,我就順手把小兒子交給他了。我把小孩子布施光了。」
「什麼?」
王妃大叫一聲,昏死過去。
「妳醒醒!」小王子站起身打一桶山泉水來,把她澆醒。
王妃一醒,馬上放聲痛哭:「嗚嗚嗚,說什麼為正法、為佛法、修苦行?你這個死沒良心的,親生兒子也亂送,怎麼你的心都不會亂不會痛啊?你這個大爛人,你的心又不是金屬鋼鐵打造的!既然不是鋼鐵人,又一輩子沒離開過王宮當過半天別家的苦命養子,怎麼狠得下心腸把幼小的兒子們送人啊?我這兩個心肝寶貝年紀又小、長相又可愛,臉色潤澤好比水池裏的清淨蓮花,一對小眼睛像優鉢羅般高雅秀氣,跟你來山上吃苦就每天乖乖吃水果,不吵不鬧;你想要修行學佛就讓你一個人清閒思考,向來不吵你煩你;你怎麼無情無義說送就送?你這個死鬼,也不看看這條山路又是石頭又是泥沙、又是荊棘又是毒刺,你三兩下隨便送給一般沒智慧又不慈悲的粗人,到底把他們帶去哪裏?你講啊!你給我講清楚!你沒看見山裏的動物都還講究親情?小動物走失了,牠們的父母出於親情天性還會翻山越嶺跑出來找!你身而為人父怎麼反而不會?你沒看到滿山遍野的樹神都為我痛失愛子而哭泣嗎?連樹神都比你有人性像個爸爸!樹木沒有情識、佛性、心性還懂得父子恩愛親情,你……你……怎麼你這個有心性有佛性的傻瓜反而像一塊木頭啊!」看著眼前這個離譜加三級的王子丈夫,她非常、非常光火。
公主?王妃?美人?要是偷偷送走女人的愛子,把她給惹毛了,女人的真面目就現前了。什麼公主、王妃、美人都是女性假面;女性假面一旦放到「母性」天職前立刻百分之百瓦解。每個母親都很兇悍,為母最強,誰搶小孩、誰搞丟小孩、誰傷害小孩就跟誰拼命,丈夫也一樣!
「噢,王妃發火了……我抖、我抖、我抖抖抖……」一旁的芭蕉樹神聽不下去都發抖了。好可怕的母老虎,恰北北!
「你看,連芭蕉樹神都氣到發抖了!樹神一定也不高興,他說,妳丈夫把小孩子送給別人了,沒有慈悲心!要不然樹怎麼會沒事發抖?你說啊!嗚嗚嗚,你這個大壞蛋,你這個死不要臉的臭男人,你……嗚……」
她完全抓狂了。
「很好、很好!」王子菩薩看愛妻失心瘋一樣抓狂痛哭、亂罵一通,很奇怪,的,他原本心中的巨大痛楚突然像分攤掉一大半,輕鬆不少。他陷入更深的思索深淵:「我都上山修道了,何必心生苦惱?山中空居本來就是要修善、修道、修行啊!這個公主老婆簡直莫名其妙!很奇怪,明明頭腦很好、教育也很好,平常也很精進很有智慧支持我修行佛法,怎麼看不破放不下生死過患?怎麼遇上父母、妻子、兄弟恩恩怨怨這種親情牽絆就忘記修行了?怎麼就參不透生死牢關呢?什麼兒子不兒子?小孩子上輩子如果是妳的仇家,他們受苦時妳反而歡喜;怎麼這輩子當妳的親生兒子,妳就愛得死去活來難捨難分?要是今天不是我送給別人,是突然流行病、傳染病、神經病、病毒細菌怪病給一病夭折了,妳這個三八女人還會跟我生氣?」
當丈夫的心裏想是想,嘴上開口還是盡量維持學佛人的風度:「來,王妃,妳來,好好聽我說。」他招手要她過來坐下。「妳沒聽神仙、聖人開示嗎?少壯盛年的必老必死,水果熟爛一定落地!諸行無常,生老病死,妳沒觀照到天地一切生生死死如夢似幻嗎?我們為人父母,難道救得了生死無常?妳要講小動物,我就跟妳講小動物!妳看看,山上的餓獅攻擊小鹿,母鹿還不是眼睜睜看小鹿活生生被咬死吃掉!救得了嗎?救不了!生老病死大苦常常加害眾生,就像果樹上的水果多就遭人類摘採食用、土瓦器皿遇到大雨就泡到爛掉,什麼都逃不過無常業力!妳要講道理!三界眾生也一樣,遇到無常生死大雨無一倖免,忙東忙西忙造業俗事,無知無覺不觀照,死期大限一來還不是照死!」
「……」王妃沉默不語。她不是沒意見才安靜,她快氣瘋了。
王子菩薩一開示就來勁,停不下來:「我們那兩個兒子遲早一定會離開我們的!遲早有一天我們非捨下他們不可!我今天為了佛法功德把他們布施出去,妳應該要很歡喜,不應該愁眉苦臉!我雖然發大心、發大願施捨兩個愛子出去,吉人自有天相,他們一定會平平安安快快樂樂的活得很好,妳不應該心情不好!」
「……」她瞪他一眼,好想揍扁那張迷人的帥臉。
樹神已經連發抖都抖不出來了,簡直拿這對佛化夫妻沒辦法。天王釋提桓因看不下去,也覺得這對夫妻太奇葩:「奇怪啊,奇怪啊,這個王子菩薩竟然真的什麼都捨,一點也不愛惜!我也想來試探他!」
天王釋提桓因下凡變身成一個神級英俊婆羅門,站在小王子面前念詩歌:「大仙今當知,名聞徹梵天!能行於大施,愛樂於正法。今我所求索,蓋亦不足言;唯願大正法,滿我之所願!」
深山住久,什麼稀奇古怪的事看多了,突然又跑出一個長相太帥的婆羅門很正常,這對吵架氣頭上的王室夫妻也沒多想。「我這個人啊,哪怕身體、生命拿出來布施也不會貪惜!」小王子說:「何況身外之物?錢財珍寶我都不愛,以前在山下的俗家裏庫藏豐富,象馬、車乘、奴婢、僕使、……全都送個精光,現在沒得送了!你要什麼你盡管講,只是我全送光光,送到只剩下那個無理取鬧又愛哭的公主太座跟我自己兩個人!要是你要,只剩我們兩個人可以送你,反正我也不愛。」
不愛?
當年海誓山盟深情款款娶進門的,吵架氣頭上就不愛了?
神級英俊婆羅門聞言,眉毛一挑:「要是你願意,那麼,老婆送給我!」
「可以!」小王子一點也不意外。「我早就修掉嫉妒心了!你站在原地等一下,我跟她曉以大義,先跟她講佛法、講道理。」他對待神級英俊婆羅門的態度跟世俗人相反。換成世俗人,突然跑來一個小王開口討老婆,世俗丈夫恐怕要當場吃醋翻臉打鬥鬧情殺。
此時此刻,公主級大美人王妃老婆在做什麼呢?
她很生氣,正在跟丈夫嘔氣。開罵熱戰完換無言冷戰。
「老婆,妳過來。」小王子菩薩口氣平靜。「他中意妳,妳都聽見了。這個帥哥婆羅門來跟我化緣,妳意下如何?」
她一聽簡直氣死!氣到不行,突然覺得離婚也行了。
「好哇,反正你誰都不愛。」貌美如花的公主妃冷冷地回答:「你想送誰就送誰,隨意自在!反正我是你的人,你要把我送給別的野男人,我哪敢有不同意見?」
小王子一聽,比照辦理,伸手拉住太太的細皮嫩肉玉手交到神級英俊婆羅門的天王神掌裏,說送就送,絕不廢話。修行人都知道「夫妻吵架不要介入」的度眾天條:誰介入,誰倒楣。這個帝釋天還是六道生死輪迴凡夫,不是阿羅漢,不是出家僧,不怕死要下凡參一腳,這下子反而不知道怎麼辦!
「啥?真送我?」神級英俊婆羅門拉著別人的美女老婆的小手,一時傻眼。「我看還是算了!這位太太長得太美,身材太好,人間第一大美人,出門不方便。山間道路險難又多山賊,我要是帶她一起走山路反而危險!依我看,我還是還給你比較好。你好好保護她,以後不要再亂布施了!」
「你豈可出爾反爾!」小王子不太高興。夫妻吵架氣頭上,老婆捨不得小孩卻捨得丈夫,他也有點不爽。「我好不容易因為你出現才有辦法脫離『妻子甚獄』,你怎麼把她這個三八阿花倒過頭來又交還給我?」
神級英俊婆羅門這下知道麻煩了。「你不要這樣!你就同情我、可憐我、幫幫我,先幫我顧著她、守著她,等我以後有空再來找你把她接走!先保管一下!」
「好吧。就當是幫你的忙暫時代管。」小王子覺得同情心符合佛法的道理。
「你已經把她送給我,以後不要再送給別人了!」帝釋天安撫他,「萬一我一走了之,永遠不回頭,從此忘記時間,你也絕對不可以把她亂送給其他第三人啊!我的就是我的,你不可以把她再當成你自己的老婆任性處分!」
「嗯,一言為定。她是你的,絕不亂送。」小王子神情莊重地點頭。
「嗯,再見!」神級英俊婆羅門走了。
公主妃看兩個男人一搭一唱你的我的,已經氣到什麼話都不想講了。
帝釋天變身的神級英俊婆羅門走了,又躲起來變身成神級不英俊婆羅門,換一張不帥的庸俗臉,大搖大擺走回來。「大布施的王子啊,你以布施度利益一切眾生,你像果王大樹常生水果!我從遙遠的異國風聞你的善行之香,特地前來向你化緣!請你務必滿我的願!」
「可以!」小王子回答。「但是,老婆不能給。我老婆已經被上一個婆羅門訂走了,她是他的人,他再三交待不可以把她轉送給別的男人。現在只剩下我自己的身體是我的東西,可以布施給你!」意思是說,王子願意捨身為奴,像小小王子送去當小奴隸的道理一樣。
「身體?哈哈!」神級不英俊婆羅門啞然失笑。「不用啦!誰要你的身體?我只要你那對眼睛!要是你肯送我你的那對眼睛,我感恩你!」
「啊,眼睛!」小王子一驚。「怎麼辦?給或不給?」他又陷入沉思。「我該怎麼回應?我這副身體只有人類誇帥,事實上像墳地的屍體一樣隨時會死、會爛、會散、會臭,一點也不堅固!用無常色身交換常樂我淨的堅固功德有什麼不好?給!我應該為眾生施捨一對眼睛,不應該捨不得!我施捨愛妻能回向眾生永遠離開貪欲;我施捨愛子能回向眾生永遠離開愛染;我施捨眼目能回向眾生永遠獲得清淨法眼!」
小王子心意已決,隨手從地上撿一根小樹枝就要往眼睛刺下去,當場被長相不帥的婆羅門神速出手制止,禁止他挖出眼球:「行了,夠了,你不要傷害你自己。現在,你的眼睛是我的,你不可以再送別人。我把屬於我的眼睛寄放在你的臉上,你千萬不要亂挖出來亂送給第三人!」
小王子一聽立刻住手,突然覺得事情不太尋常。奇怪,怎麼同一天之內出現兩個人來乞討,討完不要帶走還要寄放?上一個寄放老婆,這一個寄放眼睛,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你們夫妻別吵架了!你們都是我的人,我只是想下凡試探你們小兩口子罷了!」當下,復原為帝釋天身的天王大笑不已:「哈哈,你們這對學佛歡喜冤家的人身都是本天王的,不許你再胡亂隨便送給世間的凡人!」話說完,帝釋天轉身飛走了,留下天空無量無邊的花雨紛紛,香氣逼人。「我的天子天女諸天子民們,你們全聽好!這個人間王子是菩提種性,是法王子,過不久以後一定會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他的菩薩摩訶薩布施行能修到這種無所不捨的境界,一定成佛無疑!諸天眾,你們都聽見了,你們要心生歡喜!」
原典出處:《菩薩本緣經一切持王子品》
-修行筆記-
一、經云:「菩薩摩訶薩,為諸眾生故,一切所重物,無不以惠施。」世間有什麼物資應該共享、布施、保障人人都能運用?「使用者付費」的交易觀點會不會排擠布施度?為什麼?
二、在封建帝制、暴政人治、無有現代民主法治的舊式社會當中,男性受金字塔社會位階身份制度嚴格制約,女性受性別歧視制約,兒童受盡成人虐待剝削,無論男人、女人、男孩、女孩的人權都遠遠不及現代人,古人的壽命相對短暫,生活品質也相對落後。以前的古代社會的舊式丈夫可以把妻子、孩子當成「物品」或「奴隸」隨便送,現代法治社會可以嗎?如果食古不化在現代社會任意比照人口販運手法將妻兒送給別人當別人的奴隸、奴婢的話,會有什麼大問題?
三、「誘拐兒童」或「濫用童工」或「童婚童奴老舊制度」一直是千古無解的世代剝削犯罪難題。世間上有一部分成人人口為了愛、為了欲、為了感情才生育、善待新生代,也有一部分成人人口只是出於私心功利動機在利用新生代的勞力與經濟價值、淫欲價值、兵源價值、稅收價值而已。人類只能身陷動物野獸本能從事世代剝削嗎?還是,人類可以在文明建制上衝破千古無解的世代利益衝突?
四、「夫妻吵架」不但是民事法庭的重點法律案件,也是心理諮商、婚姻諮商的賺錢生意,宗教諮商的常見案例。究竟身而為人,社會人,要不要雞婆到去介入別人家的夫妻吵架事件?為什麼?
五、帝釋天王非常忙,常常下凡供養三寶,插旗無量無邊因地修行的恒沙諸佛所示現的王子身、王妃身時代的人間夫妻私事,到處祝願、到處試探、到處變身、到處授記,並不像一般人想像中的上天堂吃喝玩樂享盡天福閒閒沒代誌。我們修行人要不要看破放下「天道業報」呢?當天王、天人、天女的「天福」到底是福報還是「忙得半死的另類勞碌命」?
六、布施度為何為六度之首?依當下因緣,依道德法律原則,什麼可以布施?什麼不可以布施?為什麼「所有權」在古今時空不同人權定義下有截然不同的見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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